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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长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也学会了杀人。

周遭很快陷落为一片火海,浓烟混杂着黑灰,染了她昳丽的衣袍,她就跪在大殿上,高举着她最心爱的雁翎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在面前人的身上。

他已经没有动静了、

他大约是死了的、

可她不敢停。

身后,火舌舔上房梁,像极了一张艳红的幕布,幕布上映衬出她瘦削的影子,伴随着刀刃入肉的“噗噗”声,妖异诡谲。

门外很快聚集起了许多人,他们大多有着异族人的面孔,高鼻梁,深眼窝,他们用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叫着、吼着,好几次作势要冲进来,却又不敢,只能气急败坏地在门前发疯,用尽全力地骂着些什么。

楚长欢对他们的反应并不意外,毕竟,倒在她面前,被她扎成筛子的男人,正是他们拼尽全力拥护的,未来的皇帝陛下。

而她,身为大昭曾经的公主,受了整整二十年的荣宠,能拉上未来皇帝给自己陪葬,等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见到父皇他们,也算有个交代。

只要能偿还她所造罪孽的万分之一,

她楚长欢便知足。

火舌不知何时已经舔上了她的胳膊,血肉被烧灼,焦糊味蔓延进鼻腔,拔出的刀在高处停滞了一瞬,又狠狠插回他的胸膛。

她是最怕痛的,所以在早些时候,她就已经用过一种特制的药,这药服用后能令她立时五感全失,一炷香后,她便可以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制这药的人将其称之为“毒”,可楚长欢并不那么认为,她觉得这就是药,比长生丹还要高明的药。

毕竟,得一个这样爽快的死法,可比长生好太多了。

手掌不知何时被火燎得变了个形状,她再也拿不稳刀,只能任由它长留在男人的胸腔里。

好在,这次她能确定以及肯定的是,他死了。

无论他有多少筹谋、多少算计,他终究是死在了她楚长欢的手上,死在了他最喜欢的长宁殿里。

尸首很快融入火海,烧成一团火球,楚长欢呆跪在地上,她出神地看着,仿佛想要窥见他那被燃烧着的灵魂,究竟会落进哪层地狱。

身后,长阶之上,琉璃罩子里的香即将燃尽,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眼。

她怕疼,却并不畏死,她早就有了死的觉悟,甚至于,早在那年深秋,她就已经在一步步计划着自己的死亡。

于父皇而言,她不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于黎民而言,她也并非是个有为的公主。

于他而言……

“岁岁!”

熟悉的声音与琉璃盏的爆裂一同炸在耳边,血肉模糊了眼睛,可她还是下意识抬头,穿过层层火海,看向殿门外。

「阿瞻、」

「你来啦」

……

重明宫内,青釉覆莲座香炉上方烟雾缭绕,侍女掬水蹑手蹑脚地推开殿门,扑面而来的月麟香气险些将她熏了个趔趄。

“咳、怎么这么呛?”她咳嗽着几步退回门外,拧眉看着殿中央的香炉,转头去找昨晚点香的栉巾兴师问罪。

而面对掬水的诘问,栉巾放下手里的扫把,窄腰一叉,奇道:“什么月麟香?昨日我给殿下用的明明是杜衡。掬水,你大白天的发癫呢?”

听到这话,掬水也不惯她,撸起袖子就想跟她比划比划,却见栉巾脸色一白:“不对,那香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殿下还在里面!”

话落,两人齐齐冲向内室,掬水力气大得出奇,先一步将熏炉扛到了门外,栉巾则闪身穿过层层帷幔,来到床前。

“殿下,您醒了吗?”

“殿下?”

栉巾叫了几声,里面却没人应,她心一横,轻手掀开床帷,落眼处,正巧和一双血红的眸子四目相对。

“啊!”

掬水听见尖叫声,倏地回眸,下一刻,她就已经破开窗户,按刀立在床头。

栉巾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再看床上,女子小衣半解,长发盖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掬水仔细分辨了一下床上的姑娘,赶紧收了刀,栉巾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恍若隔世般看向床上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奇女子。

“殿下,您醒了怎么不吭声啊,吓死奴婢了。”

方才掬水闹出的动静太大,眼下小小一方内室里正站着许多人,楚长欢用她那双过分妖冶的眼睛将他们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掬水的脸上:“掬水?你怎么回来了?”

掬水和栉巾对了对眼神,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掬水半跪在床边,小声回话:“殿下您说什么呢?奴婢从未离开过啊。”

“没离开过?”楚长欢眯了眯眼睛,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她明明记得自己曾给了她手书,让她去祁门关求援,从公主府到祁门关,路途遥远,没有十日是绝对无法走完的。

而楚长欢,本该死在掬水走后的第三日。

可她怎么又活过来了?

楚长欢如今的脑袋和浆糊差不多,她压了压太阳穴,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问:“你……救了我?”

虽然不知道掬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把她这个必死之人从火场里救出来,但目前来说,她只想得到着一种可能性。

掬水与栉巾面面相觑,片刻后,掬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把楚长欢面前的长发顺到耳后,露出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来,揶揄道:“殿下是不是做噩梦了?”

栉巾的动作也轻快了几分,她张罗着门外的良有和书有将屋里的幔帐收起来,再把里里外外的窗子开展,和风入室,楚长欢的眼神不自觉地被眼前漫天飘扬的茜色罗帷吸引过去,她出神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应布置,一切的一切,恍若隔世。

“这里是……重明宫?”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眸子里盛满了希冀,掬水还想逗逗她,可看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又自觉收了坏心,捧来盥洗的铜盆,一板一眼地向她介绍:“是,我的殿下,这里是重明宫,是陛下为殿下特意建造的寝宫,而殿下您,是我大昭最尊贵的永绥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一口气说罢,又问,“我的好殿下,您还想知道什么?”

楚长欢被她说呆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话,栉巾正摆弄着桌上的粉膏,见状,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殿下,您可快点儿回神吧,今儿还要去赴太后娘娘的寿宴,晚了小心又要被罚了。”

“太后娘娘的寿宴?”

可太后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她这么说着,才后知后觉地,慢慢把目光移到栉巾身上。

还有,栉巾,你、你不是也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