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楚长欢摸上房檐,重明宫地势不算高,勉强能看清整个皇宫的全貌。
她抱着膝盖,极目远眺,越过这层层叠叠的红墙绿瓦,望着天边外那些黑压压的连山发呆。
江天杪目前所打听到的这一切,其实,楚长欢是早就知道的。
这里说的“早”,指的就是上辈子。
上辈子,江天杪在成为楚君衡的门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贤王妃毓轲。
而这辈子,她将他招到麾下后第一件事,就是引他再查贤王妃。
原以为只要这么做了,事情就可以依旧往她能控制的方向发展。
谁成想,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记忆里,她曾去过贤王妃的丧礼,祭拜时,她对一个人印象尤其的深。
那就是跪在棺椁前,哭嚎得十分惨烈的忠仆,她那时候好奇,就随口问了一嘴。
那个人,就是鸳鸯。
而现在,本该死在毓轲之后的人,却抢先一步赴了黄泉。
她终究还是不能让所有的世事都按照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前行,她能做的,只有保住她的底线。
总要改变些什么。
她这样想着,一阵寒风吹过,她不出所料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掬水听见声音,打着哈欠从门口站起来,一抬头,正看见坐在房檐上的黑影:“殿下,您怎么在上面呢?”
……
三清观不愧是三清观,做事就是效率,没过几天,贤王府就传来了喜讯。
贤王妃有孕了。
这是楚君衡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贤王府未来的嫡长子女,贤王府上下如临大敌,可谓是严阵以待,他们甚至不敢将此事宣扬出去,最后还是楚君衡做主,放消息给了皇帝和楚长欢。
昭皇自然也是很欢喜的,但眼下,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治洪和兵制改革,所以他也就没张罗着在宫中大办,只是送了些贺礼,让他们在王府里小办一场家宴,当然,吐蕃那里他也不忘亲自修书一封,和百里开外的亲家共庆这桩喜事。
楚长欢上辈子赴宴,只是单纯想凑个热闹,顺便尝尝贤王府厨房的手艺,至于有孕的毓轲,以及她腹中那个楚长欢未出世的小侄儿,她都没有太大概念。
她甚至不太明白,有孕这事究竟算是个什么喜事。
毕竟,楚君衡的生母沈皇后,以及她自己的生母文皇后,两任皇后的死因都与生育这事有很大关系。
所以,在她很小的年纪时,她就下定决心,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
不过后来她才从王岸的口中得知,因为体内余毒的原因,她早在五岁时就丧失了生育能力。
彼时,王岸怕她太过伤心,也没有把话说那么死,只是说不易受孕,但还是有一线希望。
但这点儿希望,她可一点儿都不想要。
“殿下,我们到了。”掬水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楚长欢整理思绪,拿起手边的红色幕篱戴在头上。
为了让侠女君衍的身份毫无破绽,在以公主身份外出时,她要时刻以幕篱掩面,且,这个幕篱与普通幕篱不同,它里外一共三层,不仅能起到防风的作用,还能避免出现上次毓轲的事。
她是个会吃一堑长一智的人。
上一刻她还在赞叹自己的绝顶聪明,下一刻,她就被贤王府的门槛绊倒。
就在身体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她恍然想起,在上辈子同一时间,她也曾在这里,被同一块门槛绊倒过一次。
果然,她不该太高估自己的智商。
“小心!”声音在面前响起,胳膊被人牢牢攥住,楚长欢借势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幕篱就被人摘了下来。
楚君衡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他放开她的胳膊,转而端详起了她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幕篱:“你这幕篱可真够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顶着盖头出嫁呢。”
面对他的揶揄,楚长欢干笑几声,把自己那改良过的幕篱又夺了回来:“这不是天冷吗,把它做厚点,防风。”
“你还知道天冷?”楚君衡带她往正殿走,一路上还不忘低头瞧她那身好看但不抗冻的绯色海棠裙,楚长欢察觉到他的目光,就拎着裙子转了一圈。
“前几日父皇送我的,这是我第一次上身,好看吗?”
楚君衡笑着点头:“父皇挑的,自然好看。”
“那你说,腊月初九的生辰宴上,我也穿这身,如何?”
楚君衡的笑容僵了一瞬,他清清嗓子,淡淡道:“你喜欢就好。”
“可我今儿已经穿过了,穿过的裙子,就不算是新裙子了,”她弯起眸子,声音娇俏,“要不、三哥,你也送我一件裙子吧,那样的话,等到生辰那日,我就又有新裙子可以穿了。”
楚君衡目光和缓,柔声应下:“好。”
楚长欢回他一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放到了地下。
今天,直到现在,她做的都很好,她几乎是复刻了上辈子同日同时的所有动作,所有话语,就是……
就是她很久没这样撒娇卖痴过了,冷不丁这么演完,还是挺不自在的。
好在,正殿上,贤王妃毓轲已经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