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之上,一队人马逐渐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楚长欢趴在城墙边,极目远眺。
她眼力很好,即便隔得这样远,她还是看清了走在队伍前头,策马并肩的两个人。
不用想,那必然是瑞王楚君彻,以及瑞王妃扈虹霓。
扈虹霓,她是禁军统领扈天的亲妹妹,也是楚君彻立过誓,非卿不娶的女子。
昭皇曾在楚长欢面前用这样的话形容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昭皇说,楚君彻就像是一匹烈马,而能驾驭这匹烈马的驯马女,这世上唯独一个扈虹霓。
楚长欢很喜欢扈虹霓,总爱管她叫“小扈姐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她还曾傻乎乎的为扈虹霓和楚君衡牵线搭桥,彼时,她只是单纯的希望,她喜欢的女子可以和她喜欢的男子永永远远在一起,这样她就可以很方便的一起喜欢他们两个了。
当然,这场闹剧,最终以楚君彻掀桌作结。
城墙上风声四起,面前一排的旌旗随风舞得正烈,楚长欢穿着一袭水红色的长裙,长发披散在肩上,很快就翩飞得衣袂卷在一起,融进那一排旌旗之中,成为旌旗的一部分。
不同的是,她更惹眼,更炽烈。
第一个发现城墙上那只独树一帜的“旗”的,是扈虹霓。
她扬起马鞭,指着楚长欢所在的方向,脸上难掩兴奋:“君彻,看,城墙上的那个是不是欢儿!”
楚君彻只是冷漠地蔑了一眼,三年不见,他依旧如三年前那般不喜欢这个娇蛮任性的妹妹。
可扈虹霓问他话,他又不能不答,只能模棱两可地开口:“可能是吧,不知道。站那么高,也不怕摔死她。”
扈虹霓瞪了他一眼:“楚君彻,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妹妹。”
“那是你妹妹。”楚君彻回了一嘴,又向着楚长欢的方向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楚长欢看不到他的这个白眼,但她猜也能猜得到楚君彻看见她,脸上绝对没什么笑模样。
但她亲爱的小扈姐姐可不一样。
她高举起胳膊,长袖迎风招展,远远看去,便是城墙上最高的一展旗。
她扯起嗓子,用她最洪亮的声音,振臂高喊:
“小扈姐姐!!!”
冷清了三年的瑞王府一日之间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楚君彻被昭皇留下单独说话,楚长欢这才有机会肆无忌惮地黏在扈虹霓身上,她们甚至都没有等楚君彻,就在瑞王府开火做了第一顿饭。
伙计们在厨房忙活,扈虹霓和楚长欢坐在院子里,一人拿着一个苹果啃。
“对了,你那个心上人,怎么样了?”扈虹霓窃笑着往她身上凑,楚长欢却是一愣。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
「沈故言」三个字不受控制地跃入脑海,又被她摇头甩走。
“姐姐说的哪个?我的心上人可是很多的。”她咬了口苹果,倨傲地扬起下巴。
扈虹霓恨铁不成钢地戳在她的脑袋上,一下又一下:“你呀你,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真以为你开了窍,找到你命中注定的那一个了。”
命中注定的那个?
找是找到了,就是不敢认。
她把苹果转了一圈儿,换了个话题:“那姐姐有没有给我带礼物?特产之类的?”
“恩塞哪里有什么特产,黄沙吗?阿对了,我这身衣服还没洗,上面应该还有点儿,你等我给你抖抖。”说着,扈虹霓起身拍了几下衣摆,尘土飞扬间,楚长欢毫不意外地打了个喷嚏。
“你走前不是还说恩塞的蛇皮酒一绝,要带回来给我尝尝嘛!三年。小扈姐姐你果然变心了!”她双手抱胸,义愤填膺地继续说着:“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亲亲夫君和你的亲亲儿子,没有我的地儿了,亏得我还给你用心准备了礼物。”
她把“用心”二字咬得很重,扈虹霓眼睛一亮,厚着脸皮又凑了上来:“你给我备礼物了?什么礼物?”
楚长欢偏过头去,哼哼两声。
扈虹霓只好继续哄:“欢儿是世上最宽容大度的人了,一定不会和姐姐计较的,这样,你先把你的礼物给我看看,等过阵子,我保证一定把你的礼物补上,这样可好?”
“再说了,既然是’用心‘的礼物,要是不送出来,你不是更亏吗?”
楚长欢也没想跟她置气,既然有了台阶,她也就施施然走了下来。
“这是……同心锁?”扈虹霓仔细打量着手上这个银制同心锁,瞧了半天,也没瞧出这玩意儿和普通银锁有什么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刻了一串……鬼画符?
楚长欢十分贴心地指着那串鬼画符提醒道:“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哦。”
……哦、原来这不是鬼画符,是她的名字。
扈虹霓艰难地辨认了半晌,还是没找到半点相似的字形。
“这……”扈虹霓无语凝噎,“你这是被哪个奸商坑了吧,这哪儿有我的名字啊。”
楚长欢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眼睛:“扈虹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闻言,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扈大将军,瞬间蔫儿了。
“为了给你打同心锁,我先是找铁匠买了模子,又在银庄把银锭炼成银水浇筑进模子里,等冷却后再在上面亲手刻下的名字。”她瘪着嘴巴,委屈极了,“还不是因为你的名字笔画又多又复杂,写着写着就写成一坨了。可我已经足够努力了,你还嫌弃它……”
“那你不早说、”扈虹霓看着她那张苦巴巴的脸,也不好说太多,只能软了身段向她道歉,“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了,竟然没看出我最亲爱的妹子的一番心意。”
“不过,这事儿太危险,你手又……”
她把“笨”这个字咽了下去,重新开口:“你手又金贵,万一被烫伤划伤可怎么办?”
楚长欢心情好了不少,但还是不想这么轻易的就原谅她,她别扭地转开身子,啃了口手里的苹果,干巴巴地问:“那姐姐喜欢吗?”
“自然喜欢。”扈虹霓凑了过去,“不过,这不是同心锁吗?所谓同心,应该有两把锁啊。那另外一半……”
“总之,另外一半我是肯定不会给我三哥的。”楚长欢倔强地别开脑袋,
“欢儿、”扈虹霓无奈地又坐近了几分,楚长欢摆摆手,暂且原谅她。
“好啦好啦,不骗你,那另一半上……”她故意拖了个长音,等扈虹霓等不及了,才故弄玄虚地开口,“那另一半,其实刻的是我的名字。”
“正所谓,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说罢,她攥了攥她那沙包大的拳头。
“哪儿来的歪理啊我的小殿下。”扈虹霓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愿意愿意。”扈虹霓笑着点她的额头,“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
楚长欢得了便宜,也就不再骗她,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个一模一样的锦盒递给她:“好吧,看在你都说愿意了的份上,那我就把这半个也让出来吧。”
盒子里装着的,是刻有另一种鬼画符的同心锁,
“你刻的是……”
“昂,那个人的。”
楚长欢连“楚君彻”三个字都不想说,只是极其别扭地用“那个人”来代替。
那个鬼画符,是楚君彻的名字。
“不过他这个和你的不一样,你的是我亲手做的,他的是我找工匠做的。”楚长欢特意提醒,还不忘着重强调,“我才不会亲手给他做东西。”
扈虹霓狡黠一笑,把两把锁放在一块儿,幽幽道,“可我怎么瞧着这上面刻字的印记和我的那半个很像啊,都是歪七扭八的。”
“哪里歪七扭八!”楚长欢炸了毛,伸手就想拿回来,“不喜欢你就还给我!”
“不给、不给~”
小厨房的饭菜已经备好,满院飘香,姗姗来迟的楚君彻前脚刚一踏进大门,看见里面的动静,又默默把伸出的那只脚给退了回来。
谁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究竟看了多久,许是觉得无趣,哂了一声,转头从别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