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樊楼里,楚长欢拿着木牌取出了前几天存在这里的那坛蛇皮酒,她拎着绳子,重新跃上房檐,找了个好位置,直接坐了下来。
这户人家,不是别人,正是鸿胪寺卿沈仲刈的府邸。
是沈故言的家。
“还好赶上了。”
她终于松了口气,扒着瓦片探头探脑地去看下面的小院子里围坐一桌的几个人。
主位坐着的是沈仲刈和他的夫人,也是沈故言的生母齐梅,沈仲刈右手边坐着的是他的妾室,也是齐梅的庶妹齐兰。
上辈子听沈故言说,他的母亲和这位妾室关系很好,没什么嫌隙,她甚至很感激这个庶妹,有她操理宅邸内外的大小事务,齐梅才得以安安心心地在佛堂礼佛。
听他说,齐梅年少时和沈仲刈算是青梅竹马,刚成亲时确实恩爱过一阵,也是在那段时间接连有了长女沈清寒和次子沈春温,可后来,一朝事变,沈春温不幸夭折,齐梅大病了一场,恢复后一心只想出家去为过世的儿子祈福。沈仲刈没办法,找了她的母家商量,一来二去就和这位小姨子齐兰看对了眼,便把齐兰也接进了府,有她分担府内事物,齐梅就可以专心地在后院礼佛,后来齐兰生了沈秋雨,齐梅有了沈故言。
而沈秋雨怀里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还没有桌子腿高的小丫头,是他的五妹沈乐乐。
小丫头正效仿着大人的模样,双手颤颤巍巍地端起她面前的小汤碗,向沈故言的方向递去:“四哥哥,生辰快乐。”
沈故言也学着她的模样端起汤碗,倾身和她的碰了碰,笑容温润:“多谢乐乐。”
楚长欢刚打开封坛的塞子,闻言,无声地举了举手里的酒:
“生辰快乐,阿瞻。”
……
上辈子的楚长欢很擅长上房揭瓦,也很擅长打扰别人,被她喜欢上的人,看似幸福,实则倒霉得很。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就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一起,曾经被她喜欢上的人多半都被她这种病态地执着吓退了,几次失败后,向来自诩“完美无缺”的永绥公主终于学会了反思,她想了几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那就是在暗处黏着他,却又不让他发觉。
而在她反思后的第三个月,正好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沈故言,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她第一个试验品,幸运儿。
她会一直让他存在于她的视线范围内,过了几日“暗探”的日子,她的身子骨终于亮出白旗,在宫里修养一月后,她便算是彻底告别了这种“病态”的恋爱方式。
只有在心情很差的时候,她才会翻上沈府的房顶,看一看沈故言都在做些什么。
或者等他睡熟后,潜入房间,在他床边猫上一会儿,再在天亮时离开。
她这么偷偷摸摸了三年,直到他们成婚,沈故言都没有察觉到过有什么不对。
扈虹霓曾夸她是个奇才,不去做暗卫探子、刺客杀手之类的行当实属屈才。
可她却总想找个机会把这些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毕竟,夜半三更翻人墙头、闯人寝房,这些都是那些采花大盗才会做的事。
她想,她欠他一句道歉。
可这个道歉,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
酒过三巡,齐兰和齐梅聊起了沈清寒的婚事,齐梅话少,但依旧是笑眯眯的,听她们话里的意思是,等来年开春,程北筠就能从渠北县赶回来和沈清寒完婚。
楚长欢重生后遇到的第一桩与前世走向不同的事,就是这桩。
她曾一度因此而感到心悸,因为可以确定以及肯定的是,在此之前楚长欢并没有做什么改动,沈清寒的命运完全是自发偏离的轨道。
可如今看到沈清寒含羞带怯的脸,楚长欢真心实意地觉得,无论因为什么,这桩亲事改得很好。
起码比两年后和亲胡狄要好。
她其实并不了解程北筠和沈清寒,只记得在沈清寒和亲后便音信全无,她陪着沈故言往胡狄寄过很多封家书,她甚至私自动用了潜藏在胡狄的大昭暗探来帮忙传信,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滴水入海,什么都没能带回来。
胡狄国人崇尚武力,缺乏礼教约束,就连出使的使臣也很是蛮横无理,难以想象,一向恪守礼数,从不逾矩的端方贵女嫁进那样的野蛮地域。
那简直是羔羊入了虎狼窝。
兴许是所谓的“上天”也看不下去那样好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场,重来一次,便为她改了个好命格。
至于程北筠究竟是不是良配……
楚长欢觉得,这不重要。
如果程北筠真敢对沈清寒不好,想必他爹会第一个站出来正家规,再不行,沈家人也不是吃素的。
楚长欢也自然会以“曾经弟妹”的身份来尽可能的为她撑腰。
不过眼下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只有真正办了亲事,礼成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尘埃落定。
无论如何,先把命保住了再说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