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言别开眼,没看他,沈秋雨抱着胳膊凑上来,蹬鼻子上脸地问道:“那姑娘在哪儿藏着呢?请出来让我瞧瞧呗。”
“不急,日后若是她同意了,我自当为三哥引荐。”沈故言淡淡道。
“不是吧阿瞻,你连这种风花雪月的情事都要这么正经吗?”沈秋雨拿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直摇头,“你可真是太无趣了,小心人家姑娘嫌弃你。”
沈故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沈秋雨几步追了上来,从后面撞了下他的肩膀:“不过,说真的,前阵子你总往大相国寺跑,惹得我一度怀疑你是看破红尘,想要剃度出家当和尚了,还好还好,为沈家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的活就落你身上了,兄弟,加油!三哥看好你!”
沈故言垂着眸子,声音淡淡:“三哥说笑了,这种事,还是要仰仗你。”
沈秋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奇道:“仰仗我干什么?说破天我就是一庶出。你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你放心,我对沈家家产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只要在我百年之后能在祠堂里面有块儿牌子,这就足够了。”
“再者说,自从我亲手杀死第一个人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成亲,现在更是了,成天刀光剑影的,不知道哪天就会一命呜呼,实在没必要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所以啊,你就抓点紧,赶紧让咱爹娘抱上孙子。”
说话时,饭菜都已经上齐,沈秋雨着急走,话还没说完就拿起筷子开吃了,最后那几句话说得模糊不清,沈故言作为听者,却听得真切。
“兄长,在你看来,子嗣当真那么重要?”
沈秋雨卖力地埋头扒饭,听见这么一问,夹了一筷子肉,随口道:“当然,那是香火,是传承,不然等你埋进土里,谁给你烧纸祭拜?”
沈故言啜了口茶,声音淡淡:“我不需要。”
“什么?”沈秋雨以为自己幻听了,停下筷子,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不需要香火,不需要子嗣,更不需要祭拜,此生,得一人足矣。”说着,他放下茶杯,脸色是别样的郑重。
沈秋雨压根没有想过沈故言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他对这个被沈故言金屋藏娇的女人又多了几分好奇:“没看出来啊,你成日里循规蹈矩的活像个老古板,竟然还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想法?”说罢,他拿起筷子继续扒饭,囫囵着舌头说着,“算了,不跟你掰扯这些,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还是等你成功把姑娘带回玉京,八字有一撇了,再说别的。”
……
沈秋雨迅速吃完饭,就要去和大部队汇合了,他走前已经接近戌时,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沈秋雨坐在马上还不忘叮嘱沈故言,要他入夜后关好门窗,不可外出。
沈故言负手而立,嘴上答应得很好,等他走远后,就立刻派庆喜驾车去月升楼接楚长欢,庆祥在亭台水榭点起一排灯烛,沈故言端身坐在正中央,耐心等待着那个熟悉的倩影出现在门外。
马蹄声从远远方传来,他熟练地倒上两杯茶,转头时却并没有如他所料般看见楚长欢进门,只有庆祥一个,面色慌乱地跑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月升楼的人说,姑娘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沈故言眼神一沉,倏地起身:“她去哪儿了?”
“说是要回家。可即便是走,一个时辰,姑娘也是能走回来的,可奴才刚才沿路找了,半片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庆喜捏着手,试探道:“姑娘说是回家,会不会……”
“不会,她从没和我说过有回京的打算。”沈故言冷声打断,他素来沉稳,动作间却有几分慌张,下台阶时还差点摔倒,好在庆喜就在旁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主子,您的眼疾、”
“庆祥,带路。”
他冷声打断他,温润的声色透露出锐利的锋芒,庆喜不常见到沈故言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愣怔,沈故言挣开他的手,拾阶而下,等庆喜再想劝点儿什么,沈故言已经到了门口。
门外,除了庆祥外,还有一个穿着夜行衣,戴着大兜帽的男人。
那便是不常现身的暗卫首领了。
沈故言和那男人说了两句,只见那男人揖了揖手,扭头消失在了阴暗处。
从门口到马车的路上没有燃灯,庆祥在侧急忙提醒:“主子您慢点儿走,灯光昏暗,小心摔着!”
话音未落,沈故言就走上了马车,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进去,而是一反常态地撩袍坐在车前,庆祥小跑这跟上去,看着他那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也没敢再劝,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并肩而坐,双手刚刚碰着缰绳,就见庆喜高举几个提灯,身后拖着几个为数不多的奴仆跟了上来。
拿到提灯,庆祥不敢多做停留,勒紧缰绳,往大路上去。
……
半个时辰后,沈故言终于在一个医馆门前的石阶上找到了她。
不怪庆祥来回两趟都没找到她,这个医馆位于一处偏僻的断头巷子里,没有任何灯光,白日里能看见指路的标牌,还算好找,可一旦入夜,巷子入口就像是无端出现了一堵黑墙一样,即便是走到跟前,也难以发现这处暗巷的存在。
可奇怪的是,这个把所有正常人都骗过去了的障眼法,竟然轻易就被有着眼疾的沈故言一眼识破。
他喝停了马车,不由分说就提着一把灯笼只身走进窄巷,等庆喜他们匆匆赶上时,沈故言已经矮身蹲在楚长欢跟前了。
灯光映照下,能看出她脸色不太好,她抱膝坐在石阶上,似乎是已经在这儿睡了一觉,在看见沈故言的脸时,眼神透露出几分迷茫:“你来啦。”
借着灯光,他并没有看到她的身上什么外伤,这才将将松了口气,轻声问道:“殿下怎么坐在这儿,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楚长欢张了张嘴巴,却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来什么,还一个劲儿地朝他身后张望。
沈故言循着她的眼神转头看去,却和一脸茫然的庆喜撞了个正着。
“怎么了?”
楚长欢抿抿嘴,还是没准备好怎么开口。
沈故言刚安稳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他放下手里的灯,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胳膊,替她诊脉。
“脉象虚浮,气血双亏,其余的……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楚长欢扯了扯嘴角,生硬地给他挤出来了一个笑模样。
盛夏已过,正值夏秋交接之时,夜里的风逐渐凉了下来,巷子又窄,风就会更大些,沈故言见她什么都不说,也不想再任由她这么在风口吹着,近前两步,轻车熟路地抄过她的腿弯,就要将她抱起来。
一直当哑巴的楚长欢终于在此刻有了反应,她伸手一手抵着他的胸口,一手抠着石阶,恨不得把自己牢牢镶在地上,奈何沈故言力气太大,情急之下,她只得低声开口:“别!小心弄脏你!”
弄脏?
沈故言顿了一下,他已经把人抱离了地面,借着地上的灯光,他看清了上面的血渍。
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