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言冷冷觑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后山走,那儿没有守军,没有火把,放眼望去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楚长欢看着那片像是能吃人的深林愣了愣,回过神来,用她那只仅存的好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栉巾呢?你答应我会给她解药的!”
“殿下不是早就知道,我这儿从来都没有过什么解药。”他低头看她,眼神戏谑。
她呼吸一滞,气得拿拳头砸他,眼泪也跟着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你又骗我!”
他不想看她哭,索性抬起了头,眼前,程南星跨步立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怒目圆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你要带她去哪儿?”
沈故言不答反问:“程大人你该知道,今晚,重明宫大宫女必死无疑,对吗?”
听到这话,楚长欢身子陡然一僵,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你什么意思?”
感受到她的目光,沈故言没打算回她。
程南星却是冷哼一声,朝沈故言扬了扬下巴:“这事儿不用你多嘴,我知道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打斗中撞到了脑子的缘故,楚长欢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们之间的对话她是一点儿都听不明白,等再回神想要追问些什么时,程南星已经被甩在很后面的位置,他被他带来的府兵牵制住了脚步,只能扯着嗓子朝他们的方向喊道:“你还没回答我,要带她去哪儿!”
沈故言没再回头,可楚长欢清楚地感觉到,他抱她的手更紧了些。
混账东西……
她想骂他,却又没什么力气,夜里的深山实在是太冷了,眼泪都冻在了脸上,她眼下唯一的热源就是抱着她的这个混帐东西,这个骗了她、又救了她,现在不知道要带她往哪里去的混帐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完完全全地被黑暗吞噬,四下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
还有唯独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借助着沈故言的体温,楚长欢暖和了不少,她摩挲着被血水泡的有些发软的木板边缘,闷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不担心你的婢女了?”沈故言轻哼一声。
“我现在在你手里,担心没有意义。”
她承认,刚才的她是有些失去理智了,她不该怀疑沈故言,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几次提及栉巾的名字。
正如他所说,栉巾只有“死”在今夜,她才能活下去,但凡她有一丝一毫的生机,陛下都有可能要了她的性命。
楚长欢的身边,不该留有这样的软肋与把柄。楚长欢对她的情谊,反过来也会成为害她的刀枪。
只不过,她想明白的事,还不想和他明说。
谁让他刚才吓唬她来着。
她绷起脸来,继续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带我去哪儿?”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像落在她脸上的雪。
楚长欢摸了把脸上的雪水,嗔道:“不知道?沈故言,我现在疼得要死,要找人医治,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要去哪儿?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啊!”
她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身上的伤痛,简直是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
可偏偏,沈故言就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哑火。
“殿下说过要在公主府里修一间小屋子,我们两个都住进去,谁都找不到我们,没人再能打扰我们,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他声音带着些哑,却又难得温柔,他和缓地,带着商量却又好似不容置疑的语气,徐徐开口:“我现在就带殿下去这样一处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好不好?往后,只有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生活。”
楚长欢看着他的脸,一时间忘了呼吸。
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那只是酒醉后她借着酒劲儿说的玩笑话。
她可没有那样的奇怪癖好。
可面前这个眼神里充满了虔诚和希冀的男人,好似并没有拿它当个玩笑,他还在无比认真地等着她的回应,并期待着她的应允。
这可并不好玩儿。
“你想要囚禁我?”她不可思议地问道,“沈故言,你是不是疯了?”
“是,”他停下脚步,低头去看她,夜色里的雪更显眼了些,它们从他的头顶飘落,纷纷扬扬的,越下越大。
“殿下应该庆幸,我现在还愿意询问你的意见。”
说罢,他垂下头,在她的眉心落了一记轻吻,缱绻得不成样子。
四目交汇,落眼是他眼眸里病态的艳红色,以及眼底那不加掩饰的癫狂。
是的,她现在没法挣脱他,只能任由他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甚至于,她的腿和手,如果不经他的医治,很可能再也动不了。
她觉得全身都在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整个后背,她看着眼前的人,此时此刻她才真的相信,他当真发了疯……
她没见过这样的沈故言,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全身而退。
她只能笨拙地、带着发抖的颤音,轻声哄他:“沈故言,你别这样……我害怕。”
见她难得乖巧,他缓下眸子,用指背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殿下只身赴险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怕呢?”
楚长欢抿了抿唇,努力解释:“我没有只身赴险,来之前我差人和程南星说过,他会来接应。”
“那殿下为什么不等他?”
她心虚地不敢看他,声音微弱:“我怕来不及……”
来不及么?
沈故言沉默半晌,最后只析出一声轻叹。
“我更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