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岸做了一辈子的御医，三朝元老，又颇得皇帝信赖，按理说，官宦做到他这般模样，应该早已是门庭若市，人丁兴旺的。
可奈何他是个怪性子的男人，他从没娶过妻子，也没有过孩子，倒是收了一箩筐的徒弟养在各处宅邸，皇帝总打趣他是只兔子，正所谓狡兔三窟，还没做成什么正经事就先给自己找起了退路。
可没成想，这退路王岸还没来得及用，楚长欢就率先一脑袋扎了进去，先替他试了试深浅。
还好，起码没死。
楚长欢挂着一只胳膊，靠在床架子上悠哉悠哉地啃着苹果，如是评价道。
看她这副欠揍的模样，一旁给她削苹果的程南星磨了磨后槽牙，忿忿开口：“我说您是心真大啊，那宫里都快掀翻天了，你就不说问问？”
“我问有什么用？”她漫不经心地咬了口苹果，囫囵道，“就算我想帮忙，就我这腿、这胳膊，怎么帮？不添乱就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善事了。”
再者说，经此一役，见识过沈故言的“那一面”后，她可真不敢再在他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了。
正如他所说，再来一次，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会做出什么。
“这简单啊，我背上你杀到那个贺兰小贼面前，你就抡圆了手杖，给他脑袋上来两下，如何？”
说着，他还很殷勤地给她递上那副手杖，手杖是用整块的黄杨木雕刻而成，在她来到这儿的第二日清晨横空出现在她的床前。
想也知道是哪个家伙送的。
楚长欢挪开目光，抄起手杖往他背上招呼：“我看我还是先给你来两下吧！”
“诶！偷袭！”程南星浪叫一声，闪身躲过，手杖正巧敲在他身下的椅子上，砰地一声，椅子被她这一拐打了个四分五裂。
楚长欢看着这一地的残骸，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踏足过王岸的任何一处宅邸，只是有所耳闻，在她的印象里，王岸当了一辈子的御医，又颇得皇帝器重，平日里大大小小的赏赐也不少，是以，他的宅邸，即便算不上富丽堂皇，总也还是能称得上一个“雅”字的。
可谁知道，在宫中仙风道骨、人模人样的掌院大人，背地里却是连自己的宅子都不肯出钱打理，尤其是这座坐落在深山山腰的小院，管它叫茅屋那都是过誉。
不过好在屋子里还算暖和。
就是这些家具被褥之类的，确实都是些年代久远的古物了。
而就在刚才，她失手打碎了一件看上去比她祖奶奶都老的板凳，程南星也被惊了一下，他瞪大眼睛哑巴半晌，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这是想往死里打我啊楚长欢！‘
“我没有，我折着一只胳膊我能有什么劲儿，”她没好气地把手杖扔开，朝他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太沉了，也不看看这板凳都旧成什么样儿了，哪儿能承得住你？”
程南星绕着板凳端详了一番，摆手道：“没事儿，赶明儿我给你送一批新的桌椅，而且我瞧着你这床也该换、”
“不劳大人费心，”声音从门外响起，一个素衣姑娘莲步而来，朝程南星揖了揖手，“师父告诫我们要固本守朴，东西没有坏掉便不能扔，即便坏了，也必有它用。”
“这都碎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用？”他虽然不解，但还是很乖觉地朝她回了一礼。
“紫檀木屑，可以止血止痛，缓解关节筋痛，正好给殿下入药。”
说着，她俯身把地上还算整装的木块拾了起来，楚长欢指了指程南星，要他也搭把手。
“这凳子还能入药？给她吃，你确定？她可是公主，金尊玉贵，要是给她治死咯，咱们可都活不成。”他跟着帮忙，嘴上却片刻不得闲。
“大人放心，殿下的伤，木辛还是有把握的。”
名叫木辛的姑娘动作麻利的很，很快就把地上打扫干净，木辛年纪虽小，却是王岸很早就带在身边的弟子之一，是以，她的医术楚长欢很放心。
“有劳木辛姑娘。”楚长欢下不了床，只能挂着胳膊简单点点头。
“无妨。”
“你记得把这东西洗洗再给她吃啊，那里面还带着土呢！”
程南星话音未落，木辛已经把屋门关了起来，楚长欢没忍住，把手里吃剩的苹果核丢他：“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我建议你最近还是要避谶，积点儿口德，别没事儿把死啊活啊的挂在嘴边。”他伸手接下苹果核，坐到床尾继续削他的苹果，说起话来倒是煞有介事的样子。
楚长欢摩挲着有些酸胀的胳膊，笑着嗔他：“呦，读了点儿书，知道什么叫避谶了？”
“你别打岔，”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严肃了几分，“山上抓的那帮匪徒最后留了两个活口，听说是沈故言审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吐出来了，你猜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这么快就、”
“我更好奇的是那两个匪徒都吐了些什么。”她轻声打断他继续说下去。
程南星一噎，摸了摸鼻子：“没劲，”
“他们还能说什么，罪魁祸首贺兰骁嘛，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楚长欢动了动自己的脚趾，膝盖骨跟着隐隐作痛：“仅凭两个昭国贼子就想坐实他胡翟皇子的罪名，太单薄。”
“所以，沈故言又去审了那日进出过公主府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