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这茅草屋附近住的都是村里过的不太好的几户人家,平日里大家早出晚归,一般都很安静。
这次莫名的吵闹,让徐书不由心头一紧,下意识加快了步伐,可还没到门口,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
“我说你这小哥儿,我来给徐书说亲,你一直在这里掺和什么啊?这徐书无父无母,一个外来户,难得有姑娘家愿意嫁他,他哪里会不乐意?反倒是你,不会是看上人家有本事,就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扰了人家的婚事吧,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接着便是一道尚且稚嫩的声音,徐书听出那是杜小草:“我娘怎么教我,管你什么说,我早说了徐大哥已经和沐哥儿在一起了,是不可能和别的姑娘在一起的!”
“一个勾栏处的小哥儿罢了,还要五百两赎金,哪有那清清白白的农家姑娘好啊?而且人家徐书都没发话,你在这里瞎嚷嚷什么,杜大娘,你不能管管你家这小哥儿吗?”
杜大娘的声音有些无奈:“张媒人,实在对不住,我家小草和沐哥儿关系好,才一时气不过,这徐书和沐哥儿都不在家,不然您改天再来?”
一听到沐京华不在家,徐书心底又是一沉,他在门口轻咳一声,打断了那女人的话。
张媒人回头看见他,笑容就堆了一脸:“这就是徐兄弟吧,可真是一表人才,怪不得人家姑娘瞧了一眼,便好说歹说要……”
徐书没去理她,也没去看欲言又止的杜大娘和莫名气愤的杜小草,他径直绕过所有人,目光扫视了一周,又推门去主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沐京华。
徐书想到自己临走前对沐京华说的话,又连忙往李自乐家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吴勇,小木槿在哪?”
吴勇正忙着跟李自乐拉拢感情呢,听见徐书的声音大老远传来,连忙出门来迎:“出什么事了?这沐哥儿在哪,你怎么跑来问我?”
徐书心底一凉,手里的包子登时掉了下来,滚到泥土地上,一下就黑了:“他没来找你?”
此时那张媒人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还不依不饶地想同徐书说说这亲事:“徐兄弟啊,我今天来,是有大喜事要告诉你。”
“我没兴趣。”徐书冷着脸瞪了那张媒人一眼,又看向杜小草,“小草,你知不知道沐哥儿去哪了?”
杜小草也有点懵:“小哥哥没有跟你一起出去吗?今下午媒婆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在门口喊了很久,都没人应,我才出来的……”
徐书也有些迷茫了,难道是陈虎那家伙又趁他不注意找上门来了?
可陈虎被他打断了两条腿,又被那日见到的哥儿给伤了根本,哪怕没死,伤也不可能好这么快才对。
到底是谁?
徐书正思索,杜小草却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要娶乐哥儿,伤了小哥哥的心,他才不打算理你,自己一个人走了!”
“什么?”徐书皱眉问他,“乐哥儿是谁?”
杜小草瞧了一眼就在吴勇身边站着的李自乐,气鼓鼓地说:“乐哥儿是谁?他不就在你身后?”
徐书看他指向李自乐,人傻了:“谁说我要娶他的?”
杜大娘倒是聪明,一下就想明白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连忙拉住杜小草:“你这孩子,乱嚼舌根,谁说人家徐书要和乐哥儿成婚的?”
杜小草瞪大双眼,正想回他娘“不就是你嘛”,却被他娘捂了嘴,呜呜说不出话来。
李自乐本来就挺懵的,莫名其妙又被点了名,心脏砰砰直跳。
徐书……娶他?真有这般好的事?
吴勇也懵,但他也算个聪明人,看徐书和杜小草的反应大概就猜出这是误会一场,但看李自乐那傻乎乎望着徐书的样子,吴勇心凉了半截,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李自乐喜欢上徐书了吧……
虽然吴勇心知自己比起徐书根本毫无胜算,但他也并不是会妄自菲薄之人,正好这里有媒婆,吴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还缠着徐书想说媒的女人,笑眯眯地塞了一块银子,道:“婶子,耽误您点时间……”
一块银子对乡下人来说可是稀罕得很,那媒婆当即便忘了徐书这边的事儿,笑呵呵地跟着吴勇去另一边商谈去了。
徐书脑子转得飞快,并没在乎他们两人的小动作。
据他对沐京华的了解,少年根本不是那样无理取闹的人,哪怕误会他要娶李自乐,大概率也不会因为赌气就给他添乱。
可事实是,沐京华确实走了,大概率还是自己主动要走的,难道说,他是因为得知他会娶别人,担心自己替他赎身后,会影响婚事……徐书心底一凉,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傻子不会要去宜春楼自投罗网吧!
这念头已出现,徐书便觉得大有可能,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朝着镇上跑去。
等跑了两步,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喊吴勇:“马借来一用。”
说罢也不等吴勇回话,便自己上马扬鞭而去。
徐书加快了速度,心里却冷静了不少,他现在这样直接冲进宜春楼去找沐京华何尝不是一种自投罗网。
一旦被老鸨知道他就是叶世镜打算敲诈的那个冤大头,他的一切打算都会功亏一篑。
说来这事也怪他,要是昨晚上能再跟沐京华多说些,多解释解释自己的打算,少年也不至于就这么愣头青一般自投罗网。
其实昨晚,他很无措吧。徐书突然想到做噩梦的少年,泪水糊了一脸却还安安静静的模样,不由得低低骂了一声,又加快了速度。
徐书能想到的最好办法是去找杜宛白,但是他方才还跟杜宛白表演了一波起冲突的好戏,现在又回去找杜宛白,需要有一个借口……
徐书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赶到镇上最近的酒楼,把马寄存在酒楼后,又买了一壶烈酒,打开盖子就开始猛灌酒。
一壶烈酒下肚,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看店家目瞪口呆的模样,知道自己大概有了几分酒鬼的模样,便付了钱往宜春楼去。
虽然这店家说了酒是最烈的酒,但这个年代的蒸馏技术显然并不达标,徐书一口气吹的那一壶,估摸着能有八百毫升,却也只是觉得有些发热罢了。
其他的,就全靠演技了。
徐书一身酒气,冲进宜春楼就开始大喊:“杜宛白,你给老子出来。”
现在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黑,宜春楼这种夜间消费场所还没到火热的时候,来往的人并不算多。
徐书一进来,那老鸨就眼尖地迎了过来,嗅到他满身酒气,吃惊之余更是不明所以。
但听到徐书大喊杜宛白的名字,老鸨又觉得了然了,这杜宛白倒是个好运气的,摊上这么个痴情的主儿。
“公子,公子,您怎么喝得醉醺醺的啊。宛白,杜宛白你快过来。”
“来了。”杜宛白刚在厨房的饭里下过徐书给的那药,听见老鸨的声音,难免有些心虚,但等看见醉醺醺的徐书,却又顾不得心虚了,“这是怎么了?”
杜宛白连忙走了下来,还没等老鸨说话,就被徐书拉住了手腕往屋里带:“走,跟爷进屋。”
徐书做足了无赖的大爷模样,豪横地拉着杜宛白进屋,为了不被老鸨怀疑,还虚揽了揽杜宛白的腰,活脱脱一个色鬼模样。
杜宛白被这样的徐书搞得有些脸热,也忘了问徐书如何,只晕乎乎地跟着徐书走,好像这宜春楼是徐书的地盘一般。
但一关上门,徐书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儒雅淡然模样,他松开虚揽着杜宛白腰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鞠躬道:“冒犯了。”
其实徐书没觉得揽一下男人的腰有什么关系,但想到这个世界哥儿的身份,他还是很诚心地道了歉。
杜宛白瞧他这样,却有些失神:“你……怎么……”
徐书也不再墨迹,连忙说起沐京华的事情。
但杜宛白听到原委后,却不由得苦笑一声:“所以公子说要买下宜春楼,是因为那个哥儿吗?”
徐书沉默了一秒:“是也不是。”
他来宜春楼确实是因为沐京华,但决定买下宜春楼,一部分是因为想到沐京华以前的伤,一部分却是因为对杜宛白这样的妓子们起了恻隐之心。
但这话徐书不会说,他是个聪明人,从杜宛白问他的第一句话,他就听出这人大概是对他有些不一般的心思。
可惜落花有意,他却无情,自然还是少说点让人误会的话比较好。
好在杜宛白也是个聪明人,听到徐书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便也不再追问,而是点头应道:“我确实听说今天有个落跑的小哥儿回来了,因为是落跑,需要再让妈妈调教上两日才能接客,所以现下应该还关在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