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勇和齐怀仁他们听到枪声赶来询问时,喷薄的热蒸汽正准备顶开壶盖。
徐书尴尬起身出门同他们解释,只说是不小心碰倒了花瓶。
曲修在一旁诧异道:“是什么花瓶,这么大动静,我们在隔壁院里都听到了。”
徐书一笑而过,接着看向吴勇:“明日去镇上,我陪你一道。”
吴勇立刻应声,话题就此带过。
送走吴勇他们,徐书又回屋来看沐京华,想到刚才的冲动,一时有点尴尬。
沐京华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说真的,今天刚那样过,徐书又这样,他其实有点慌,这样被打断,倒也不错。
沐京华拍了拍床,又掀起一边被子,让徐书过来睡觉。
徐书本还想说要不回自己屋里,可小木槿都这样邀请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我先去洗个澡。”
沐京华便从枕头下面掏出方才藏起来的手枪,递给徐书。
徐书无奈地接过来,塞进腰带里:“这个放枕头下面没问题,防狼电棒可不许放了。”
沐京华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偏头问徐书:“送我枪吗?”
“想要?”徐书笑着问他。
见沐京华点头,他却摇头:“现在不行,等你学会了再说。”
看沐京华明显黯淡下来的神色,又立刻道:“明天要是有空,一定教你。”
——
可惜明天是真没有空。
清早起来,吴勇便催着徐书上路。
到底是担心家里人,徐书也不好耽搁,只交代了蒋大和蒋晓几句,便上了马车。
天空仍旧阴霾,乌云压抑着大地,吴勇路上一直十分沉默。
赶到清水镇,更是乌烟瘴气,临街的店门大都紧闭,不见什么行人,只偶尔能看见几个端着长枪的士兵,押送那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难民。
吴勇让车夫停车,塞了那领头士兵点钱,打听了一下情况。
得到的回答是难民已经被压制,可徐书看他们押送的尽是些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莫名有种不好的念头。
虽然他有点看不起萧然在感情上的懦弱行径,可萧然却不是个无能之人,一夜的时间,加上有他提供的弩箭模型,不可能解决不了毫无组织性的难民。
除非……这场暴动,是有人刻意为之,在后推波助澜。
如果是以前,徐书一定会怀疑乔渐鸿,可现在,唯一值得怀疑的人是友军……徐书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他操心,沐京华受伤昏迷之后,他再没跟萧然联系过,主要是膈应秦连溪。
讲实话,若不是看萧然和乔渐鸿的面子,以及他不打杀女人哥儿的原则上,秦连溪这样对小木槿,他早该一枪崩了。
不过秦连溪现在也并不好过就是了,被碾断了一条腿,就算有朝林这个神医在手,也少不了要吃苦头。
自食恶果。
徐书送了吴勇回吴家,才坐马车赶去沐衣楼。
沐衣楼也紧闭门户,徐书敲了两下门,等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应。
声音弱弱小小的,似乎是狸猫儿。
徐书回了一声,门便开了一个小缝,狸猫儿露出一双眼睛来,直溜溜地看着徐书:“徐公子,沐哥哥来没来?”
徐书摇了头,只当他是想沐京华了,解释道:“他不小心崴了脚,现在在家里养伤。”
狸猫儿啊了一声,很是诧异,接着便发起呆来,徐书又叫了他两声,他才回神,慌里慌张地给徐书开了门。
等徐书进来后,才小声道:“昨天外面有好多人闹事,彩蝶和杜哥哥出去采买东西,正撞上,被人……杜哥哥被捅了两刀。”
徐书蹙眉:“请人看过没?”
“昨天太乱了,医馆都不开门,我没法子,跑去找了江少爷……”
狸猫儿话音未落,江小钰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徐公子,你可是欠我个大人情。”
这是实话,徐书并不反驳,只问:“江公子这一夜未归,贵府的人不会担心?”
“你这一来,就急着赶我走啊。”江小钰气呼呼地走下楼梯,拉着狸猫儿坐下,扫了一圈沐衣楼大厅,又笑,“怕我学走你这精心设计的沐衣楼是不是?”
徐书摆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笑道:“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早晚要给人看了去,怕这个又何必开店?”
“何况江小公子的人品,你我都是知道的。”
江小钰听得舒坦,傲慢地接过茶,慢吞吞抿了一口,才道:“杜宛白在对面,你要去看看不?”
“大夫怎么说?”徐书看狸猫儿。
狸猫儿立刻站起来,柔声细语地回:“大夫说没事了,只要卧床休息就行。”
“彩蝶呢?”徐书又问,“她如何?”
狸猫儿和江小钰却都沉默了下来,只等徐书又追问,江小钰才道:“那些混蛋见她生得漂亮,便起了非分之想,彩蝶性子刚烈,上手刮破了自己的脸。”
“她下手狠,脸是救不回来了。”
听闻这一噩耗,徐书也沉默下来,却突然听楼上传来沙哑的声音,竟是彩蝶:“公子不必替我忧心,皮囊如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而已。”
“是我没能力护着,才不得已毁了,怨不得什么。”
她面上的伤十分狰狞,正划在眼下,横过鼻子,斜到另一边嘴角处。虽然已经处理过,可伤口深的地方,还是血肉外翻,看着十分可怖。
一旁的狸猫儿和江小钰都不敢看,沉默地盯桌子。
徐书见多了,倒不觉得如何,只感慨彩蝶这话说得实在豁达,刮目相看:“彩蝶姑娘如此心性,徐某佩服。”
“只是钱财皮囊这些,虽是身外之物,却非罪孽,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心生贪念之人,与皮囊本身无关,更与你无关。”
彩蝶闻言愣了愣,接着便笑:“难怪沐小公子每日都惴惴不安。”
怎么扯起沐京华来了?
徐书蹙眉:“此话怎讲?”
彩蝶便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说要提前请他恕罪。
这一套先斩后奏,搞得徐书有点哭笑不得,且他本就不是什么高官,何来怪罪不怪罪一说。
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说便是了。”
彩蝶也不扭捏,让开口就开口:“徐公子宽容大量,对我们这般人也细致入微,与一般高门大户出来的贵人格格不入。”
“我们这些生在泥沼,每日只为生计奔忙的小人,想不心动都难。”
“便拿我举例,明知沐小公子爱你入骨,容不得旁人觊觎你半分,却还是在听完您开导后,忍不住心口发酸。”
“若不是我定力足,只怕刚才就已心有所属。清醒过来,便立刻明白,沐小公子大概也是这样爱上你罢。”
“他深知没人能抵抗这样的你,所以日日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