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只要我能
“为何不愿?留在盛京,我只能是空余盛名的卫凰夫人,去了西疆,大有开疆扩土可为之事。留在盛京,灿儿只能承袭祖父荣耀,可我萧家岂有无能之辈?灿儿身上既有西疆血脉,便该担起西疆之责。”
“可灿儿还小,姐姐怎知灿儿愿不愿意?”
风扬犀利道:“多少人这一生能肆意妄为?他既是萧星灿,便要做他该做的事,而非想做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抱负,各人有各人的思想,销雪无法阻止,也无法劝说:“此别不知经年……”
风扬双手抓握销雪的手:“我知你担心我,可雪儿你要想想,我父本是武将却已不能报效朝廷,本心有撼,我虽为女子,亦愿肩挑家族,北地的局势已经稳定,可西疆大有可为。只要姐姐在一日,只要灿儿统管一日西疆,姐姐与灿儿,便永远是你的依仗。”
“祖父母从前最疼宠你,也最怕你受委屈,我比你虚长几岁,又为家父家母独女,少时虽与你争高下可心里亦在意你。祖父母去了,我会照顾好萧家,也会照顾好你。”
顷刻间,销雪已泪如雨下:“可姐姐,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的牺牲,也不愿你为我做任何的牺牲,我想要的只是亲近之人平安喜乐而已,我也可以保护好自己,你看我现在,难道过得不好吗?”
风扬为销雪擦泪:“我知你的心意,但我也有我的决定。雪儿过得是不是真的好只有雪儿自己心里知晓,但姐姐能让你过得很好,姐姐心便欢喜。”
销雪抱住风扬,趴在人肩上:“可是,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西疆愚民已这般对待姐姐,姐姐又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你怎知是受罪?西疆人堪称愚民,是因未尽教化,不懂伦理礼仪。但他们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有西疆人默默解救我,也有带去的秦承人背叛我,但在与他们相处的千千日夜,我看见他们的喜怒哀乐,摸过他们的手,听见过他们的哀愁。
他们没有什么文化,却有最动人的情绪和最虔诚的信仰,他们身处如炼狱一般的环境,却用自己的智慧和身体耕耘出一片乐土,寻找到最合适的休养生息方式。
夫子也说有教无类,可当我离开那片土地,在这里我竟感到无比思念,思念烈日炙烤过黄沙遗留的暖熏味,思念埋藏在地底永远清凉的清泉水,思念绵延的驼峰和偶尔的狼鸣,思念那夜凉如水繁星满天,思念蛮荒中的绿洲和那沙漠里的幻影……”
“可那,不是你的故乡。”
“但我觉得我的生命因他而完整,我的身体里有一块永远留在了西疆,所以,我要回去的。”
销雪看风扬的眼睛,清澈澄亮:“姐姐,你所言绝无半句虚言吗?不要是因为传言躲避,也不要是为让我安心。”
“呵,传言,我知你平日小心翼翼怕些什么,也知你背后处置了无数奴仆,可雪儿啊,传言不会因我的躲避而消散,即便是去了西疆,西疆人就不会有此传言吗?”
销雪低头,时代如此,女子的贞洁化作对女子最锋利无情的武器。
风扬叹:“你觉得我脏吗?”
“怎么可能!我怎会有如此想法!”
“我知你没有,我也知道我没有。雪儿,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因为我做无谓的争辩,野草吹又生。”
“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说你。”
“雪儿,脏的不是我,是他们的眼睛,你让他们入了你的眼睛,便是脏了你的世界。”
销雪感到震惊。
这番话从风扬嘴里说出让销雪心头无比震撼,在这样时代的女性居然能脱离出世俗桎梏有此等想法是叛逆,是勇气。
销雪彻底换了一种视角看风扬。
看见她略显苍黄的脸上已经布上不符合年纪的褶皱,摸着她粗燥的掌心已有了茧子和伤疤,因为奔波和折磨,她的头发已经不再乌黑顺滑,可她的眼睛却比星星还要明亮,她与太阳相似的肤色似乎也发着暖融融的光。
销雪知道,她早就不该单纯以姐妹、以公主、以卫凰夫人的视角去看眼前这位女子了。
也是在这一刻,销雪深深地理解了风扬的抱负。
巾帼不让须眉,风扬几乎以生命的代价才走上男人们上桌角逐的政治场。
销雪相信,卫凰夫人会成为天下千千万万女子的信仰。
她的人生,不该受制于流言,不该被女子形象而桎梏,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热爱,她会活出她的人生色彩。
销雪为风扬开心。
销雪笑:“我知道了。如此,我只能祝愿你一帆风顺,勇往直前,不要怕。我理解你,支持你,我会照顾好舅舅的。”
风扬亲昵地拨动销雪发丝:“其实,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销雪想,还有什么事是她不会答应的呢?
她当然愿意为了风扬付出地多些,再多些。
“只要你说,只要我能。”
“何必如此端重?其实也不是个太难的事。只是秦承的风水确实比西疆养人,我带着灿儿去已经是我的一意孤行,但我确实不想叫迢儿再经风霜。你我少时都是爱美的姑娘,不经对比,迢儿不会知道自己被我养得如此粗糙。”
销雪有些心酸:“可,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但做娘的便是这样,总想多为孩子思考一些。在秦承,迢儿能接受到更好的教养,也能与你与父亲作伴。灿儿是男孩,他有他必须担负的责任。但迢儿还小,我不愿赌迢儿愿不愿承担这份责任。同样的路,女子总要比男子难走的。我愿意,迢儿未必愿意。”
“可若迢儿心里愿意,也只想和姐姐待在一起呢?”
“不瞒你说,我已无心无力。想把孩子照料好并不简单,我此番西行必定无大多空余时间留出,你把禾儿教得很好,禾儿与迢儿、灿儿感情也好,我知道我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选择。况且,前路诡谲,我不愿迢儿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