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入屋内,如情人般呢喃温柔,百里笙侧过身,远远隔着屏风,看着床榻上苏颜兮的影子。
百里笙静静看了许久,不知怎的,睡意全无。
轻手轻脚掀开被角,百里笙披衣下床,推门走到院中。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
百里笙紧了紧衣衫,站在廊下,借着廊下风烛摇曳的烛光环顾庭院。
三进的小院子,后院并不大,只有一间寝堂,东西各一间厢房,小元宝睡在东边的厢房。
三面围以回廊,窗下栽着几丛小竹和兰花,小小的后院一览无余,与他在都城的百里府上相比,几近乏善可陈。
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想不通,都城那位有名的翰林院编修,闻名于宠妻,被同僚嘲笑,放着好好的正院不住,偏偏居住在一方逼仄的小院子里,这事儿连他都有所耳闻。
可如今,他却能体会到那位编修的心境了。
若是可以,能有这样一方小天地,与苏颜兮闲居一隅,生一窝孩子,加上那只小猫咪……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嘲一笑,转身回到屋里。
……
翌日清晨,百里笙将苏颜兮唤醒:“颜兮醒醒,我们去河边逛逛集市。”
苏颜兮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睡眼,往帷幔外一望,只见屋里仍是一片幽暗,不由嘀咕道:“河边的集市也没有这么早的吧……”
百里笙已经将她从被窝里拎出来,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再不走,一会儿元宝醒了,又得叫他缠上。”
苏颜兮哭笑不得:“带他一起去便行了。”
百里笙斩钉截铁道:“不行,带上他,我们便玩不成了。”
两人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带了几名暗卫,便出了院子。
到了外院,侍从将马车赶来,只是马车边站着的一脸窘迫的元宝乳母,让两人面色变了变。
百里笙撩开车帷,果然见车厢角落一小团黑影,那影子听见动静,动了动,打了个哈欠道:“娘亲、爹爹……你们才来啊,我可等了好久呢……”
百里笙面色一黑:“你怎么在这儿?”
乳母赶紧说道:“这两天圣女和大人白日经常不在家,小少爷知道二位出去游玩了,今早,很早便叫我给他带到马车来,说是要提前候着你们。”
苏颜兮掩唇笑了,道:“那便跟我们一起吧,元宝在路上可要听话哦。”
不等百里笙说话,小元宝已经开始叫起来:“娘亲真好,我就知道我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话未说完,额头便被他的爹爹轻轻弹了一下,小元宝眨眨眼睛,咧着嘴笑。
百里笙没法子了,只能带着这讨人嫌的拖油瓶一起上路。
一行人来到河边,太阳才堪堪升到水面上,朝霞映得河水流光溢彩、绚丽如锦。
这里的商铺,每天早上都会在河边支起蓬帷,当作摊位,还有些人别出心裁,租了停泊在渡口的船只,备上茶果酒肴,变成了水上的茶肆酒馆。
彩棚相连十余里,成了远近闻名的水边集市。
他们到的时辰尚早,商贩们正在忙着支蓬搭摊。
一行人沿着河边漫步,清晨的风裹着淡淡的水腥气往人的肺腑里灌。
小元宝忽然皱着眉头,抽抽鼻子,双眼忽地一亮:“古楼子!”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从冷风中分辨出一丝暖暖的香气,是烙饼与羊肉混合在一起的气味。
百里笙看了他一眼,对这个坏了他的二人大计的儿子,也没甚好气道:“鼻子比狗都灵呢。”
却也不由得食指大动,出门前虽然用了些早膳,但清晨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一半,这时方才觉得饿了。
一行人循着胡饼的香气,寻到一艘画舫,果然看到有人在船尾烙饼,旁边还有个女子在守着装油茶,应是夫妻二人的店,见了几人眉开眼笑,大清早就开张。
几人要了两个古楼子并几壶油茶,让店主将饼切成片,登上船,围坐在一处,一边饮茶吃饼,一边看着河边纷杂忙碌的景象。
日头渐渐高升,商贩们已经将货物摆好,城中的人们渐渐涌向水边,一时间河边喧嚣起来,里面还夹杂着凌乱的乐声,好不热闹。
百里笙放下见底的茶杯,对苏颜兮道:“我们也去逛逛。”
小元宝却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指了指对岸道:“那里有戏台子,爹爹娘亲,咱们去看戏吧!”
刚上岸,小元宝便要过岸去看戏。
百里笙揉了揉小元宝的脑袋:“这么大老远的咱们来看戏么,换一个。”
话音刚落,他一眼看见苏颜兮,见她双眸亮闪闪的,隐隐有期待之色,百里笙这才想起来,她刚刚回南疆不久,并没什么机会看南疆这里的戏文,便改口道:“南疆风俗毕竟不同于别处,此处的戏文不知有何独到之处,咱们去看看也无妨。”
小元宝看看娘亲,看看爹爹,只觉得有爹爹娘亲陪着的日子,真令人开心!
小元宝央着爹爹卡了一条柳枝,一边走一边时不时抽打一下石栏杆。
百里笙在后面跟着,眼角漾着笑意道:“手里一刻都不能闲着。”
桥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过了桥,所有人都在往戏台的方向涌去。
百里笙一手拉着小元宝,一手拉着苏颜兮,低声道:“跟着我,这里人多,小心别走散了。”
他们被人潮推挤,仿佛两片随波逐流的叶子。
百里笙索性抱着孩子,将苏颜兮圈在怀中,用双臂给两人隔出一方安全的天地。
周遭人马喧嚣,闹到极处,却又变成一种别样的宁静,百里笙忽然觉得世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心中涌起无限的柔情来。
几人好不容易挤到戏台前,台上正在演鱼龙之戏。
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伶人摇动手中一串金铃,一只猞狸随着铃声跳跃不休。
忽然间,金铃脱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河水中,说时迟 那时快,猞狸也跟着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沉入水底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