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旰表演痕迹浓重,把画着内画的透明玛瑙瓶,拿起来,又放下,反复几次,唯恐引不起绝顶的注意。
绝顶的脑子,像煮开了的热汤。他颤抖着站起来,却半天也想不起自己想要说什么。
郭旰不是个好演员。戏进行不下去,他丝毫不会补救。
还是叶护有职业道德,既然敲诈了星眸,就得售后维护一下。
叶护咳了两声,说:“郭旰,这个内画画得好啊。青梅雨,青梅花,小男孩儿,小女孩儿,这场景,很有意境。这么有意境的画面,有什么典故吗?”
郭旰脑子一抽,想到了青梅煮酒论英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论英雄。
叶护话里充满了提示:“我知道,这幅画是穹庐老头儿的女儿画的,画的是她儿时的经历……”
一颗原子弹,在绝顶的脑袋里爆炸了。绚烂的光,照得他燃烧起来。浩荡的冲击波,吹得他的魂魄散而复聚。
叶护看似漫不经心:“穹庐老头儿的女儿,曾经去过施州的曜天眼天坑……在那里遇到一个……”
郭旰对剧情不熟,当即一拍桌子:“遇到了啥?猴王无支祁?”
叶护瞪了小郭一眼,只好靠自己的演技救戏。
叶护说:“绝顶,记得你也去过曜天眼天坑……穹庐老头儿的闺女,遇到的不会是你吧?”
绝顶终于鼓足了勇气:“穹庐姑娘在哪?我要见她!”
郭旰不走脑子:“见她还不容易?她一直都在……”
绝顶激动极了,声音都变成小狗的呜呜呜了:“她一直都在……我要见她!刻不容缓!”
叶护不想打乱星眸的计划:“她一直都在安西都护府。前些天来信,说要返回朔方,估计今天傍晚就到了。还能赶上蒙哀牢的抢婚。”
黄昏时分……现在离着黄昏时分,还远着呢。绝顶感觉度日如年……
叶护帮了郭旰,自然不是免费帮忙。叶护开始敲诈:“兄弟,据说你得到了颉利可汗的鹰头冠……”
绝顶等得难熬,索性要来几粒黑甜黄粱丹,吃了之后,沉沉睡去。
他要一口气睡到黄昏,睡到青梅女孩回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到身边发生了多少大事,都不知道。
在他睡觉期间,郭旰为了在罗敷女面前,显示男子气概,带着她,带着三千精兵,杀进了北国。
在他睡觉期间,星眸对穹庐老头儿面授机宜,要把揍了绝顶的任之初揍一顿。于是,任之初后来瘸了好几天。
在他睡觉期间,秦珠这个温柔女发了脾气,拒绝和蒙哀牢结婚。蒙哀牢负荆请罪,一步一磕头,从朔方军的大营东头,磕到了西头。秦珠才消了火。
黄昏时分终于到了。凌绝顶被叶护推醒。叶护说:“抢婚就要开始了。”
蒙哀牢磕头磕的脑门儿肿得向前探出,活像寿星老儿。蒙哀牢拉着绝顶的手:“兄弟,你是我的亲兄弟。你提议抢婚,你去当抢婚先锋官。”
叶护大笑:“让女方的姑娘们,对你泼水,拿棍子揍你。”
绝顶抓住蒙哀牢的肩膀:“穹庐姑娘到了没有?参不参加抢婚?”
仆固怀恩声如洪钟:“那闺女来了,领一群朔方姑娘,作为秦珠的反抢团。她还参加姑娘追,会骑马追你……”
绝顶开心地跳起来:“我要把她从马背上抓过来,我要抱着她绕场飞奔,我要宣布她是我的心头爱!”
凌绝顶少年心性,虽然有时悲伤,但很快就开心起来。他被婚礼的喜庆氛围所感染,活跃起来。
他与几个少年将军,背着小旗子,翻着跟头,越过一个又一个帐篷,来到李秦珠所在的帐篷。
十几个朔方姑娘暂且扮作李秦珠的娘家人。她们手持棍棒,笑着追打凌绝顶等少年,不让抢走新娘。
凌绝顶觉得有趣,大喝道:“我们要为蒙哀牢抢走新娘!”说罢凌空而起,飞身扑上李秦珠的帐篷,而后倒挂金钩向里面看。
他回头对少年们说:“新娘子就在里面,兄弟们抢啊!抢走了,就是咱朔方军的新娘子!”
少年们一拥而上,要闯帐门。姑娘们预备了一盆盆的冷水,见少年们上前,就泼了过来。
按理说,这些少年将军都身经百战,区区一盆冷水会躲不过?但受降使有令,要抢婚就要抢得有趣些,少年将军们不能显示本领。他们一个个假装狼狈躲闪,都被姑娘们泼得浑身湿淋淋的。
姑娘们敬重凌绝顶,因此往他身上泼的水最多。顷刻间,凌绝顶就成了落汤鸡。
姑娘们和小伙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闯过姑娘关,来到帐门口,凌绝顶一个云中翻,身形漂亮,纵入帐内,而后一个挂画,稳稳地挂在帐篷内的幕布上。
正此时,一个美貌姑娘从李秦珠背后转了出来。
这个姑娘喝道:“哪里来的狂徒,要抢我家姑娘。”说罢,双掌推出,真气吞吐,内力如溪水般潺湲而至。
凌绝顶定睛观看,顿时呆了:“你是星眸,还是穹庐姑娘?”惊讶间,忘了还击,也忘了躲闪。
那姑娘的双掌,用力地拍在凌绝顶的要害。姑娘没料到凌绝顶会不躲不闪,顿时担心起来:“不会把他打坏吧?这是大喜的日子,伤了人,可不好。打坏了他,我作茧自缚,下半辈子的性福就没了。”
幸好凌绝顶有混元真气护体,轻松化解了姑娘的掌力。
凌绝顶激动地拉着姑娘的手:“星眸,是你吗?是你吗?”
那姑娘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的呆萌,满眼清澈的愚蠢:“星眸……你是说受降城的星眸姐姐?我最崇拜她了。我穿她喜欢穿的裙子,我留她喜欢留的辫子,我甚至把自己的脸,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最后一句,可真够蠢的。
足够蠢,正说明了星眸的演技足够精湛!她身为征服世界洞察人间的女王,却能把一个蠢萌呆幼的牧羊女,刻画得毫无破绽。这姑娘没有逐梦演艺圈儿,真是太可惜了。
绝顶认定了:这不是星眸,这是另一个姑娘,这是青梅女孩!
绝顶磕磕巴巴地问:“敢问姑娘芳名……”
星眸掠了掠代表年龄的十几根辫子,脱口而出:“小妹名叫星……”
穹庐老头儿在远处,急得一拍脑门儿:“完蛋了!白瞎了刚才的好演技……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