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又如指缝漏水,一晃眼就过去了。
天气转凉,仿佛一眨眼就迈入了冬季。
莫彦还是雷打不动地趴在墓碑上,每天都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它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什么,只是偶尔心里会有些空落落的。
阿白已经好几天没过来了,莫彦也并不在意。
鼻头一凉,莫彦抬起脸,一朵六棱雪花飘落下来,渐渐地越来越多,不一会荒坟上就蒙上了一层白纱。
【下雪了,】莫彦自言自语,【你再不回来我可就不等你了。我要冬眠去!这是不是就叫“猫冬”啊?嘿嘿……】
荒坟上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它。
雪花“簌簌”飘落,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三月三,桃花满城颜色鲜……】莫彦轻轻哼起了戏文。
美人对镜梳妆,轻扫蛾眉,淡抹胭脂,细贴花钿。挽青丝,着鲜衣,羞答答想那郎君何时还。
【……你说桃花开时必回还,却等来,金榜题名与那世家千金同入红罗帐……】
美人惊闻此信,摇摇欲坠,掩面低泣,一行行清泪浸湿衣袖。
【……三尺白绫挂梁间,盛装、盛装……】
美人的脸不知何时变作了俊秀青年,明亮若子夜星辰的眸子微微弯起,笑意满满。
【跑调了!重来!三尺白绫……】唱不下去了,眼前模糊的看不清任何东西。
莫彦抬爪抹了一把,肉垫上全是水,【奇怪,化了这么多雪啊?】
“嗒嘀嗒”的滴水声响起,莫彦耳朵动了动,低头看看墓碑上一团水痕,恍然大悟,【原来是泪!好奇怪,猫也会流泪么?】
雪花不知道何时变成了雪片,纷纷扬扬的大雪铺天盖地般落下,那只灰白色的猫似乎都与墓碑融为了一体。
青年的俊脸又在眼前晃动,明丽的五官,乌黑的长发,还有笑起来时露出的两颗整齐洁白的小虎牙。
耳边满满都是那人的声音,唱戏时婉转悠扬的女声,说话时清朗如金玉齐鸣的男声,笑着的,悲伤的,疲倦的,迷茫的……
莫彦这才发现,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那一夜,青年仰起的脸上洒满冷月清辉,深邃明亮的眸子深深镌刻在莫彦的心底,一眼千年。
【莲华……】莫彦低下头,【我好像看上你了。】
【怎么办呢?虽然我上辈子是腐女,喜欢男男爱爱,渴望天下大同,可还是看上你了啊!男女是没有出路的!】
莫彦苦逼的皱起脸,突然眼前一亮——
【不对啊!我现在是男的啊!这么说还有希望?】
【唉!还是不行啊!我虽然是男的,可是不是人啊!当然是人也没用,因为你已经是鬼了。】
【真不幸啊!我还说阿白跟他家阿公人妖殊途,可看起来倒比咱俩好多了!你看啊,你是鬼,我是猫,我活着,你死了。这已经不是跨种族恋爱了,尼玛这是生死绝恋啊有木有!】
莫彦一会摇头晃脑,一会左摇右摆,一会尾巴甩得如风车,痴痴傻傻,状似疯癫。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爱你,你却爱着他,也不是我就在你身后而你却从不曾回头。而是阴阳两隔,咫尺天涯,就连一个拥抱也是奢侈妄想……
【莲华——】莫彦悲鸣,将脸埋进双爪间。
【你在哪里?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不许笑我!虽然一只公猫喜欢一个鬼这种设定很诡异,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感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就算讨厌人家也该打声招呼嘛!人家就这么不招你待见?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可以直说啊!】
【不对!你应该不知道我喜欢你,因为连我自己也是你走了以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
莫彦自言自语了半晌,突然叹息一声:【莲华,我想你了……】
【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相思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莫彦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极目远眺,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远远的,一个淡蓝色的小点儿慢慢清晰。
”阿公走了。”阿白立在莫彦面前,脸色虽然苍白如纸,神情却是平静的。
【你别太难过。】莫彦干巴巴挤出一句。
阿白摇头,“我没有难过,阿公走得很安详。”
“…………”
阿白举起手中食盒,里面只有两壶酒,“陪我喝酒吧。”
没有商量,不容置疑的语气。
莫彦默默的跳进食盒,双爪捧着一壶酒,先灌了一口。
阿白拿起另一壶,也喝了一口,“我知道,我给你送来的食物你一次也没吃过。”
莫彦不吱声。
“你从来都不相信我,那次你进山救我们,其实只是看在阿公的面子上。这些我都知道。”
“难得你肯喝我的酒,我很高兴。”
【酒很好。】
“乡村米酒罢了,我酒量也不好。”
“你知道吗?阿公说,他知道我喜欢他,因为他也喜欢我,他说早在五十多年前就见过我的人形。我想了想,那应该是我头一次化形,还带着耳朵和尾巴……”
“阿公说,半年前,他一见到我就认出来了。”
“他说,他垂垂老矣,而我永远年轻,所以他没有勇气。”
“他说,愿来生能再遇见我……”
【真操蛋!】
“操蛋?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可就是觉得这词儿不错!”
“来,干一杯!为这操蛋的命运!”
莫彦默默举起酒壶,与他碰杯。
…………
这天,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喝到阿白现了原形,犹在喋喋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