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狭窄房屋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健壮男子,还有站在一旁呆愣看着门外的翠芝。
这画面,任谁看了都要多想。
可惜,骆星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默默站在一边听声音来猜测。
“你!你!你!”阮千阳气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简直伤风败俗!”
翠芝不说话。
“我待你不薄啊!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这个马夫哪一点比我强?你看上他什么了?啊?”
“你肚子里的孩子该不会···?你!你太过分了!”
阮千阳一顿义愤填膺的指责后,翠芝才悠悠然开囗,“说完了吗?”
“说···”阮千阳愣住了,不确定地说了一句“说完了吧?······”
翠芝抬手,指尖银光一闪,态度冷漠,“说完了就请你安静一些,我还差最后一针,扎完了再和你解释,现在没空。”
“你!”
他还欲说什么,但在她冷漠目光的直视,以及指间变向银针的威胁下,他也只能乖乖闭嘴。
就这样,满屋子赶来捉奸的人都默默等着翠芝为床上的人施完最后一针。
骆星心中的那个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一针似乎扎得格外久一些,但等那针刺进床上之人的筋脉,他骤然吐出一口黑血时,在场的人皆为之一惊。
看到他的反应后,翠芝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她把东西收好后将目光转向一旁呆若木鸡站着的阮千阳,淡声道,“好了,现在可以处理你的问题了。”
阮千阳呆呆地看着她,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张口想说什么,但沉默了这么一会儿方才捉奸的气焰已经灭了大半,想了一会儿只弱弱问道“你方才是在救人啊,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
翠芝淡淡笑了笑,“以为我与人通奸,珠胎暗结?”
现在轮到他着急忙慌拉着她的袖子解释了,“没有,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呢,就是小蝶跑来和我说她知道你的私情什么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阮千阳立马将矛头对准了小蝶,“对,都怪她!她人呢?”
“在这儿。”
一彪形大汉提溜着猫一样的瘦小丫头走到前面,“这丫头刚才想跑,被我抓住了。”
小蝶是个没有经历过什么事的小丫头,此刻已然是瑟瑟发抖,想解释什么,但紧张得只知道摇头说我没有,看都不敢看阮千阳。
翠芝叹了口气,蹲在小蝶面前,并没有责怪她,只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这不是什么大事,小蝶,你没有说谎,你只是信错了人。”
信错了人······
骆星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但却感觉到了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大概可以确定她是谁了。
这个人,对弱小者总是温柔至极的,记忆中,她也是这样拍着盲女的肩安慰她,骆星以为她是个温柔清冷的人,却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医仙,是变幻莫测,爱憎分明的。
江初楹。
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骆星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翠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阮千阳有些不解。
翠芝扶着小蝶站起身来,也不再遮掩,坦荡道,“我肚子里的孩子的确不是你的。”
“什么?!”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江初楹又继续道,“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我当初接近你是因为看上了你的马夫,他患有一种罕见病症,若我治好了,可以写进我的医案里,如你所见,我成功了。”
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全然不顾在场之人无一不瞠目结舌的反应。
江初楹拍拍阮千阳的肩膀,“还得多谢你,小少爷。”
“你!你······”
阮千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面前的人半晌才颇为伤心地问了一句,“你难道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爱?”
江初楹轻笑一声,抬眸看他,“我的爱是自私的,它应该属于一个值得的人,那个人不可能是你,而你,晋安城大名鼎鼎的金羽庄少庄主,大约并不需要我的爱。”
阮千阳愣住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江初楹已经擦过他的肩膀将欲离开。
彪形大汉想要拦住她,但被垂头丧气的阮千阳制止住了。
就这样,她跨过门槛,穿过人群,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下,迎着落日余晖坦荡离开,没有回头。
骆星凭直觉拉住了那个人。
“带我走。”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卑微的恳求,全然忘了今日的捉奸闹剧是谁一手导演的。
被她拉着的人转而看向她,在这一瞬间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清冷柔和,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冰冷的,“我为什么要带一个累赘走?”
说完,便直接不留情面地甩开了她的手。
听到那人离开的脚步声,骆星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短剑,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
这次,她下了死手。
巨大的疼痛感袭来,骆星轰然倒地,血流不止,四周声音嘈杂,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听到了想听到的声音。
看。
她又赌赢了。
没有人能够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更何况,是一位愿意花费三年时间救治一个低贱马夫的医者。
这种招数,她屡试不爽。
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待意识渐渐归拢于身体的时候,骆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陪在她身边的是阮千阳,见她醒了,握着她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吓死我了,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骆星艰涩开口,“···江初楹呢?”
“什么?”阮千阳一头雾水,“江初楹是谁?”
“不对,我是说翠芝,翠芝在哪儿?”
“她?”
“她走了啊。”
听到他的回复,骆星气血上涌,脑袋一阵晕眩,但即便如此,还是强撑着坐起身来,不顾他的阻拦就要下地出门去,可惜一个没站稳便摔倒在地。
忽然,门被人推开,带进一室温和的阳光。
骆星仰头,被人轻柔扶起。
“性命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你怎么能这样糟践它?”她颇为无奈。
阮千阳有些讶异,“翠芝?你不是有事走了吗?”
还好。
她没走。
骆星顺势柔弱可怜地抱住她,不愿意放手。
阮千阳看着眼前这副情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话,只好默默离去。
“好了,起来吧,地上凉。”
江初楹扶她坐到床上,俯身撩开衣襟察看她心口的伤,少顷,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伤口没有裂开。”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看完伤口后,江初楹忽而转了话锋,也变了语气。
骆星低头沉默着,心里还在措辞,但不管说什么,先哭总是对的。
等眼泪下来了,骆星便顺势扮起可怜,“我只是想让你带我走而已,我不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是我?”她问。
“因为只有你能救我。”骆星实话实说,“我自幼患了眼疾,过着孤苦无依,暗无天日的生活,也因为我是个瞎子,受尽欺凌,在快要和心爱之人成亲的时候,还被人不由分说地掳到了这里来,我听闻江湖中有一位医仙,医术高明,没有她治不好的病,于是心中残留着一丝期冀,期盼有朝一日可以找到她,医治好我的眼睛。”
“你怎么确定······”江初楹颇有疑窦,“我就是医仙?”
骆星想了想,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医仙是谁,但姐姐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医仙。”
江初楹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
“那姐姐带我走好吗?”
骆星一双美丽又空洞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她。
她看着她,思虑良久,还是点了头。
“好。”她说,“这个世界很美好,你长得也很漂亮,你应该亲眼看看。”
骆星空洞的眼睛望着她,在黑暗里,微微笑着,眸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