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十二年冬,大寒,历经几个月的磨练,送她们前往苍国的马车终于还是来了。
彩杀城的杀手从最初的二十四个,只剩下了如今的两个。
月白变成了冰棺中的一具尸体。
苏芳死于世人以为的那场“天灾”。
落栗任务失败,被关进暗室,再也没能出来。
徐徐前行的马车上,她与胭脂相视无言,只有沉默。
骆星掀起车帘,帘外是扑面而来的凉气,她回头,看到了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远去的明启。
那天他发现自己脸上被画的乌龟时,把她好一顿骂。
想起他一边生气一边擦拭脸上墨迹的样子,骆星的脸上不知不觉漾起些许笑意,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你不是我的影子吗?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
“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的,你的影子也不例外,能够永远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
昨晚,他们又吵架了。
他不愿意和她走,于是,她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骆星收回手,放下车帘,不再看车后的人,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了胭脂的肩上。
对面的人坐到了她的身边,薄弱的肩膀托着她的脑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好像从第一次见她,她就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醒了就起来吧,肩膀酸了。”
胭脂淡淡道。
骆星愣了愣,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
靠着她还挺舒服的······
“谢谢胭脂姐姐借我肩膀一靠,你累吗?累了的话也可以靠着我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她还是很善解人意的。
胭脂转头看她一眼,语气还是淡淡的,“竹青姑娘可是忘了,你比我还要大一岁的。”
“呃······”
骆星无语凝噎。
看到她的反应,胭脂的脸上染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消逝,远山星目一般的眉眼间多了些浅淡的忧愁。
“靠就不必了。”
她叹了口气,“不日将入龙穴,不是谁都像你这样心大,还可以在路上做个美梦。”
很奇怪,看到胭脂担忧的样子,她反而不怕了。
“龙穴又如何?”
骆星微微笑了笑,伸手握住面前之人放在膝上有些冰凉的手,轻声道,“你我,不就是那把屠龙的刀吗?”
胭脂侧头看她,眼眸深邃,没有说话。
“别怕,还有我呢。”
她笑着拍拍她的手。
一阵风起,扬起身后车帘,送来沙沙点点晶莹的雪。
胭脂看向窗外,终于笑了起来,“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也没有阻挡她们的路程,只为这枯燥的行程,增添了几分意外的欣喜。
马车行了一天一夜后,她们终于来到了苍国。
她和胭脂,是苍国的友国,陈国专门进献给苍王的美人。
那一世,是三个人,月白白衣一舞动京城,又凭着与文旭公主相似的容貌,果然得到苍王青睐,收入后宫,而胭脂和竹青则分别被赐给了苍王的部下。
胭脂嫁给一个武将,竹青被赐给了一个白面军师。
武将虽鲁莽粗俗,但待胭脂却极好,而军师看起来良善,却心思深沉,杀伐果决,没有给竹青丝毫报仇的机会便暗自了结了她。
这次,还是那支舞,那个燃着篝火的夜,骆星换了一袭红衣翩然入场。
她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乱世霸主,苍王礼炎。
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原以为,那个赫赫有名的人应该是和金漠一样偏执痴狂霸气外露才对,却没想到,男子外披黑色大氅,内着金线红色锦衣,安安静静端坐于上位,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与众部将推杯换盏,但眉目却始终沉静冷淡,也只有在她敛下衣袖,看到她的脸时,眼中才有过一瞬间的波澜。
而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一舞毕,冷漠疏离的帝王缓缓起身,向她走近,却没有说话,只将身上大氅披到她的身上,又牵起她的手,笑着带她走向王座。
“告诉陈王,他送的礼物,孤很喜欢。”
他说。
之后,又赐了使臣万两黄金,使臣满意退去,众臣喧闹起来,举杯恭贺苍王又得佳人。
礼炎一一回敬,始终保持着笑意。
和原本的剧情一样,她被封月姬,赐居金华殿,胭脂被赐给刚立了战功的伯厚将军。
将军很高兴,一晚上没少喝酒。
好像还有一个人,她没有注意。
王座下左席,众人饮酒,而他独自饮茶的军师-------南荣景。
和竹青记忆里一样,白皙俊美,清冷孤傲,遗世独立,白色发带被风扬起又悠悠然落下,像是一株落了雪的雪松。
注意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抬眸,同样看向她,眸色微凉。
他瞧着她看了很久,在他目光的审视下,骆星有些心虚起来。
这人,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什么端倪了吧?
骆星装得镇定,冲他莞尔一笑,“这位先生这么瞧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什么话想说?”
她的声音不大,却使在座之人的目光都投向她与南荣景。
他蹙了眉,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军师不会是孤家寡人太久,也想讨个漂亮媳妇了不成?”伯厚调笑他。
众人都醉了,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大王你和军师关系最好,不如赶紧帮军师娶个媳妇,不然军师可要眼馋大王的美人了。”
南荣景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礼炎笑了笑,举杯,饮了一口酒。
“诸位爱卿说笑了,若子常想要,一个美人算什么,整个天下,孤都可以奉与子常。”
他这话说的,像是醉话,像是试探,也像是···真心话。
她看到,礼炎那双浅淡冷漠的眸子,只有落在南荣景的身上时,才有几分温度。
“胡闹!”
南荣景生了气,拍案而起,不顾在场之人的目光愤然离席而去。
“瞧瞧他,真是越来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礼炎看着他离去,笑着摇摇头,眸中笑意却不曾淡去。
“还不都是大王您惯的。”席间有人说,“不过军师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大王您不去瞧瞧他吗?”
“有什么好瞧的。”
礼炎放下酒杯,起身,猝不及防将一旁看戏的骆星打横抱起,朗声道,“孤还是瞧孤的美人方才不辜负这美酒良宵啊!”
“对对对。”
“大王还是办正事儿要紧。”
众人起哄。
礼炎微笑,抱着她一步步走入后庭内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