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许久未见的人双腿交叉靠在窗边,站在阳光里,微笑着看她,一身窄袖米色长衫,腰间配着玉佩,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好像很久没见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没有我,你好像过得不错。”
骆星抬手,摘下头上惟帽,兀自在桌前坐下。
他仍旧站在窗边看她,看了很久才想起应她,“不用养你这个大小姐,自然要轻松一点,不过哪儿比得上我们王后娘娘过得好啊。”
听出他话中的阴阳怪气,骆星拿起桌上茶杯,随手向那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扔过去。
明启眼疾手快接住那只茶杯,淡淡笑了笑,转身关上窗,向她走近,又给她倒了杯茶送到她的面前。
“好啦,知道你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喝杯茶,降降火······”
骆星还是觉得生气,虽然不知道这气是从哪儿来的。
“不劳你关心。”
她站起身来,没有喝那杯茶,“托你的福,我现在的确过得很好,还做了王后,若是再生个孩子,说不定,以后整个苍国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那他有给你做秋千吗?”
明启忽然问她,“他会凶你吗?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相信你,陪着你,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吗?”
骆星微楞。
他举杯饮下手边的那盏茶,仍旧微微笑着,但垂眸间,多了几分苦涩的意味。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于是只好冷着脸岔开话题。
“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不要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明启笑了笑,向她挪近一些,“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想我了?”
对啊。
找他是做什么的呢?
骆星无力地坐回去,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明启。”
他看着她默然良久,只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不必迷茫,命运自会有安排。”
骆星蹙眉,转头看他,却见他食指置于唇间,轻声对她说,“嘘,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骆星便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
房门在下一秒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面色凝重的南荣景。
他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明启,又看向慌乱站起身的骆星,一字一顿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王后娘娘。”
后四个字的音,他咬得极重。
好像忽然明白了明启方才话中意味,骆星自嘲地笑了笑,反而没有方才被发现时那么慌张了。
或许,这一切,真的都是命运安排好的。
只是······
她向南荣景走近一步,“所以现在,你要捉我回去复命?\"
“苍国王后,与先景皇子暗中相见,密谋策划。”他看向她,声音平静,“难道,我应该放你们离开吗?”
“自然不应该。”
骆星笑了笑,“你应该···杀了我。”
“我给过你活着的机会,可惜,你并不愿珍惜。”
“或许这次,你真的会死······”
只淡淡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他便不再看她,只示意身后的人上前将他们拿下。
明知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但见他真的这样冷血无情地站在她的面前,她还是觉得,无端失望。
她自己都说不清这样的失望来自于哪里。
不久前还在明亮雅致的酒楼里喝茶,现在已经双双被押到了漆黑幽暗的监牢里。
还真是命运弄人。
两人隔着一堵墙,看不见对方,也很难听到彼此的声音,骆星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试着去唤他。
“明启。”
“明启。”
“明启······”
她锲而不舍地唤他的名字,不知他是否能听得见,不知唤了多少声,她倚靠墙壁的另一端传来两声沉闷的叩响,好像在说,“我在。”
骆星笑了笑,心中却无端觉得酸涩。
“其实我这两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她说,“其实···我很怀念,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她自顾自说话,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被墙那头的人听见,却不轻不重地,落入隐匿在监牢外阴影中一直看着她的人耳中。
于是,当监牢的门被人推开,她看到的,是一身玄色衣衫,脸色阴沉得可怕的礼炎。
看到他时,骆星并不觉得意外,因此只依旧静静靠在墙壁上,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打算和我说话吗?”
礼炎淡声开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骆星抬眸看他,过了很久才开口,“你要我说什么?求饶?还是认罪?”
“月姬!”
还是没能压制住心中暗自翻涌的情绪,礼炎一拳砸在她身侧墙壁上,砸出血来。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你不在乎我,不在乎我的生死,不在乎我和多少个女人在一起,我认了,可是现在,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吗?”
“还是你觉得····我舍不得杀你啊!”
他忍无可忍,用还在流血的手掐住她的脖颈。
骆星喘不过气,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不愿意说话。
他的手越收越紧,她脑袋缺氧发晕,有生理性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上。
血与水相融,他的心脏闷得发痛,手上力度渐渐弱下来。
然后她看到,他也哭了。
眼眶发红,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掐着她的手上,心痛失望又无可奈何。
最后,面前的人还是放开了她。
“为什么?”
“为什么,你忽然就变了······”
礼炎无力地垂下头,靠在她的肩颈处,小声地哭泣着,泪水滚烫,声音微哑。
感觉那泪水像是透过肌肤,落在了她的心上,骆星立于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还不明白吗?”
骆星轻声道,“我不是什么月姬,也做不了你的妻子,我是景国人,多年前,那个被你亲自带兵踏平的景国。”
他愣住了。
纵是心中早有猜测,但如今亲口听到她说出来,还是······
骆星继续开口,声音平静,“你曾说,你会终结这个乱世,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让所有人不再受战乱之苦,不再流离失所与骨肉分离,可是你想要的盛世,建立在景国人的血肉上面,我的悲剧,也由你一手促成,这样的盛世,和我,有什么关系。”
像是什么虐恋情深的戏码。
这样的台词,像是不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可是现在,此刻,好像也只能这样说了。
于是,她看着他,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你我之间,从来不是第三个人的问题,也不是认个错,服个软那么简单,而是隔着血流成河的仇恨,知道吗?”
礼炎抬眸看她,眸中没有一点光彩,相视良久,他转身,寞然离去。
墙壁上被人凿了洞,声音这时才轻飘飘地传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还活着不?”
骆星收回思绪,淡淡笑了笑,对墙那头的人说,“现在还活着,以后就不确定了。”
“噢~”
他说,“看来,他没有······”
没有给她造秋千,会凶她,对她发脾气,也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她。
或许,他不该放开她的手。
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骆星没说话,只靠着墙根坐下,透过那个凿开的窟窿,静静看着他玉白的侧脸。
“青梧山的雪化了吗?”
她说,“如果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我想去那里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