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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池宫,勤政殿。

虽然操劳了半宿,但扶苏依然还是鸡鸣而起,简单的吃了两口后,继续肝起了今天的奏疏。

摆在最上面的,是公输轨从宜阳送到尚书门下的一封加急奏疏。

虽然只寥寥几百字,但通篇只有一个主体。

打钱!

嗯,准确地说,是请求调拨粮食。

按照公输轨奏疏上写,宜阳的钢铁工坊除了原有的那些工师和匠人之外,又聚敛了大约一万多户、近七万口的工人。

扶苏找来舆图看了一眼,要是按照当初的规划,这就相当于是在宜阳县和卢氏县之间,硬生生的增添了一个万户的大县!

难怪后世的很多城市,都是先有工厂,后有城市……扶苏想起了自己的老家,那个地方现在应该还是一片汪洋,和北边的煎饼果子,南边的生煎包一样,都还在海底下沉着呢!

按照每人每月消耗两石口粮来算,这七万人每月所需要的粮食就是十四万石!

每石三十公斤,就是四千两百吨粮食!

一年五万多吨!

这在后世,是一个完全不值一提的数字,可在亩产一百多斤的秦国,是一个能让每一个人都头破发麻的数字。

难怪后世里工业化的开端是纺织业,而不是冶金、化工这一类的行业。

毕竟相比于一开始就要投入巨额的资本修建道路、高炉,培养技术工人的资本密集型重工业,纺织业只需要招募几十上百个妇女甚至儿童,准备几十台纺机就可以了。

不过对于普通穿越者而言是这样的,但对于扶苏这个皇帝却并非如此。

因为他要考虑的,不单单是赚不赚钱。

而是人人有活干,人人都能靠自己的劳动混到一口饭吃!

在扶苏看来,秦朝末年的动荡,和其他封建王朝的灭亡是一样的,那就是土地兼并的问题,已经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

如果侯封送来的报告不假的话,那么窥一斑而见全豹,山东诸郡县早就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虽然这时候秦国的人口总数应该不超过三千万,但和后世里江南地区得到持续开发的封建王朝不同,这时候秦国的人口,大多集中在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

以靠近关中地区的南郡为例,那里作为后世里湖广熟,天下足的一部分湖,大约只有十五万户,民七十余万口。

而根据越往南,人口越少的规律,秦国这几千万人口的具体分布,就可想而知了。

再加上中原地区地势平坦,所以无法像关中或蜀郡一样,因势利导的修建大型水利工程,所以靠天吃饭下的粮食产量自然也极不靠谱。

地狭而民众,再加上腐朽官僚们的盘剥,所以赢粮而景从就不难理解了。

扶苏猜测,原有的历史中,他那个愚蠢的欧豆豆继位后,面对着如此紧张的局势,选择的是严格执行秦法,既在山东诸郡强推限田令,准备将那些豪强大户侵占的民田夺回来,重新分配给破产的自耕农。

只可惜就如同那一句‘断人财路,杀人父母’一样,限田令颁行天下的时候。

轰!

中原大地上的火药桶就被瞬间引燃!

豪强大户们在秦的尸体上,建立了一个崭新的王朝:汉!

于是汉朝建立之后,汉的中央政府,就从秦这个什么都管的大政府,变成了一个只管自己家门前这一亩三分田的小政府。

嗯,他们管这叫做无为而治……

而在国家体制上,也由郡县制,变成了郡国并举制。

于是就有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那就是当王侯们可以大肆侵占自耕农的土地时,豪强大户们自然可以合法的也去侵占自耕农的土地!

至于那些在沉重的赋税下纷纷破产的自耕农,这只能怪他们懒咯!

即便是汉朝相继出台了徙陵制度和算缗制度,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这是变相的加剧了土地兼并的速度。

毕竟能成为豪强大户的,大多在朝廷中都占有一席之地。

即便是后来的告缗令,也不难出现‘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滑稽局面。

扶苏用毛笔蘸上墨汁,在奏疏上批下自己的诏命,允许公输轨从荥阳县的敖仓中调拨粮食,并且从三川郡的官仓中取出存放的赭衣,发放、不,是卖给工坊中的工人。

现在快到夏天了,所以男、女成装55钱一套,小孩44钱一套,这是半两钱的定价,要是用五铢钱结算的话,要乘以三。

先让这些打工人们花钱买一套制服,这样在他们把制服钱赚回来之前,他们是不舍得离开的。

当他们体会到给皇帝当工人,比给大户们当佃农更有前途的时候,想来用鞭子抽他们也抽不跑!

这就是扶苏在三川郡上马重工业的一个原因,不单单是为了制造出更多的铁器,然后提升社会的整体生产力。

而且还要通过工业化需要更多的人口的这一特性,将那些给大户们打工的破产自耕农吸引过来。

当人少地多之后,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豪强大户们要么就放任自己的田地抛荒,要么就提高佃农的工资,让他们不去工厂上班,留在田里耕种。

嗯,这就像是这一时期的平粜令,以及后世的最低工资标准一样……

在这个土地大如天的年代里,扶苏要做的就是承认豪强大户们占有的土地,然后通过合法的手段,将他们控制的人口从土地上剥离出来。

等到他们只有地,而没有人了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

燕山以北,东胡王庭。

蒯彻坐在一座按照东胡标准来说极其华丽,但按照秦人看来很是破破烂烂的木屋中,在他的身边,是瘦了一圈的公子将闾。

此次出使东胡,蒯彻虽是副使,但使团中的所有人都明白,谁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

公子将闾饮下了一口微微发酸的果酒:“咱们就这么在这里等着,不去见见东胡王?”

蒯彻微笑摇头:“公子莫急,耐心等待便是!”

公子将闾喘叹了口气:“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蒯彻成竹在胸的说道:“等到东胡人的信使自西而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