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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北郡,博阳县东南,耸立着一座不太高大的历史名山,梁父山。

这里西峙徂徕,脉连泰山,山势峭拔险峻,襟新甫带汶流,灵气十足,在中华文明史上占有重要位置。

春秋时期,孔子曾攀援梁父山,作《邱陵歌》,以充满枳棘的“山道“喻推行”仁道“的艰难。

始皇帝二十八年,始皇东封泰山,之后降禅梁父山,更是让这里有了‘地神’之称。

但这并不妨碍梁父山脚下,除了始皇帝曾经住过的行宫富丽堂皇之外,其余的民居,全部是茅草顶,黄泥墙的‘危房’……

这一天当夜色渐浓,里坊中寂静无声之时,一间从外面看上去很普通的民宅地底,隐约有苍凉的歌声传出。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吱呀。

柴门打开之声响起,地底的歌声瞬间停止,整个里坊中只听得到隐约的脚步声。

“是谁?”

一抹剑光闪过,茅草屋内传出一声低喝。

“是我,朱家!”

来人用手指轻轻推开架在脖颈上的利剑,微微侧身,让屋内的人可以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长相。

“见过朱家兄长!”屋内人赶忙收剑,躬身行礼。

如水般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让熟悉他的人可以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传说中葬身火海的狄县豪强,田横。

跟在朱家身后的田仲上前半步,代替朱家向田横还礼。

田仲虽然姓田,但却和齐地田氏没有什么关系,他是楚国的一个游侠,只是因为听说朱家‘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所以不远千里跑来投奔朱家,像服侍父亲那样对待朱家。

朱家等到田仲直起身子后,微微向田横颔首:“吾弟田儋何在?”

田横向后退了几步,扫清地面上铺着的稻秆,露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板,旋即拉开,小声喊道:“大哥,朱家先生来了!”

俄顷,田儋、田荣,以及当日钻进主屋内的田氏诸子全部从地窖中钻了出来。

他们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依然按照贵族之间礼节,挨个向朱家行礼。

但这就苦了一旁的田仲,他不停的弯腰拱手回礼。

片刻之后,众人在茅草屋内见礼完毕。

田儋上前一步,拉着朱家的手臂,眼眶发红的说道:“多亏兄长急人之难,方使我等兄弟逃脱杀身之祸……”

朱家微笑摇头:“田儋吾弟切莫如此,齐墨向来主张‘交相利、兼相爱’,求援被秦人迫害的高洁之士,乃是我墨家弟子的本分!”

田儋长叹一声,多年之前,曾经有一个成为墨家弟子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有珍惜,如今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对那个墨家学子说三个字。

不加入!

开玩笑了,加入齐墨之后需要先把财产上交大半,然后事事都要听从钜子指挥。

不自由,毋宁死!

田儋有些疑惑的问道:“兄长夤夜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朱家面色凝重的说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我在来此之前,曾经见到几个身穿白色獬豸服的秦人,快马向博阳县去了,只怕过不到三两日,就会有济北郡兵前来此处搜查,所以二三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一旁的田荣眉头紧锁的说道:“我等逃离狄县之后,身无分文,且无验传,进退维谷,还望朱家兄长救人救到底啊!”

说完,他长揖及地,久久不愿直起身体。

田儋一把将他拉起,低声斥责道:“朱家兄长将我等救出临淄郡,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怎能不识好歹,苦苦相逼!”

看着田氏兄弟在自己面前做戏,朱家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他心中奉行的,不仅仅是墨家的‘兼爱’,更多的还是侠义之道。

既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朱家虽然无数次行义,但始终很低调,从不像当年的孟尝君那样,到处去夸耀自己的仁义之举,博取名望。

所以尽管他心中不屑,但该帮的忙,却不会半途而废。

朱家脸上挤出笑容,语气如常的说道:“我有两条路可供二三子选择。”

见到田氏兄弟围了过来,朱家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其一,从此地向西南走,在薛郡,东郡和炀郡之间,有一座钜野泽(今梁山泊附近)。那里有一个游侠,名为彭越。此人智略绝人,仗剑行义!且家人均在当日的东郡陨石案中被屠戮,故而和秦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二三子若是投奔与他,必可无虞!”

田横上前半步,对田儋说道:“早就听闻彭越哥哥之名,只是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既然朱家兄长识得此等豪杰,我们不如就去钜野泽吧!”

田儋微微摆手,摇头说道:“不妨听听朱家兄长的其二之后,再做打算!”

朱家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从此地向南,穿薛郡,过东海郡,然后跨江,抵达会稽郡,投奔项氏一族。”

田横微微偏头问道:“可是昔日楚将项燕之后?”

朱家点点头回答道:“正是,项氏一族的话事人乃项梁,此人在会稽郡威信颇高,贤士大夫皆出其下,当地的大事全由他出面主办。”

田儋躬身行礼道:“烦请兄长助我等前往会稽郡!”

…………

南海郡,番禺县北部的一处种植园。

任嚣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大声吼道:“老夫是武将,是武将,是武将!”

屋内传出陈卯毫不示弱的声音:“陛下信任你,让你牧守一方,你就是这么教授黔首农作的?你做错事情还有理了?说你几句都不行?”

子婴从任嚣手中接过房门,满脸堆笑,同时对身后的一个宗室子比了个三,意思是这是任嚣和陈卯的第三次争吵。

“今日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