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杖下来,茹皓皮开肉绽,血浸透了官服,这便是尉窈说的“打到酒臭无”。
小惩足够。尉窈让宋翻停手,大声问茹皓:“茹郎将,知错了么?”
侍奉过陛下的人,没几个蠢的,茹皓已把事情琢磨明白了九成,必是高家几人在陛下跟前礼行不敬,令陛下嫌弃、不满。高家是陛下要抬举提拔的,自然不能才来京就传扬丑事,那便得将丑事原因引到别人身上,替高家担这份诟耻。
茹皓仰起头,忍着恨认栽:“是我失职,没有管好华林园,明知文昭皇后的族亲住进园林,却没及时派内事官教他们礼仪。”
他回的声音也很大,尉窈满意点头,唤高肇等人:“平原公、澄城公、渤海公,高女郎,随我去新宅安顿吧。”
高肇第一个跟上尉窈,问:“就把他扔在地上不管了么?”
“打他,就是管他。”
打他,就是管他?高肇思索这句话,想不明白,觉得十分深奥。
北宫苑随处可见栽培的枣树,任由宫奴再怎么勤快,掉在地上的枣子也来不及拣干净。
高肇想起狸猫喊“枣”的志怪故事,自以为聪明,故意踩烂一枣,开始试探:“多好的红枣啊,被我踩坏了,不能吃了。不过宫里种这么多枣树,宗王贵人们一定都不稀罕吃枣吧?”
尉窈只怕高家人胆小不开口,不怕他们多开口。她故作含蓄说道:“宫里的东西,宗王哪有资格稀不稀罕。”
她只言一句,说多了很可能画蛇添足!
她观察高肇神色,果然,这厮绝非随口提“枣”,看来是听到与“枣”有关的什么传言了,且传言令他猜疑、生畏。
难道……和母亲用枣子噎死逆臣元禧有关?
尉窈一念转及此!
高猛腆着脸附和尉窈:“就是、就是,冬天不能多吃枣,吃多了肚子疼。”
高肇回头瞪侄子一眼:蠢货瞎掺和啥?
尉窈莞尔笑,继续默不作声地在前带路。皇帝把直斋侍卫留给她,除了保护职责外,还兼着事务回禀,因此不能急着对付高家,需得对方主动跟她开口,她在回话里试探他们的品性,绝不能主动出招。
一旦让皇帝生疑,或被皇帝以为她鄙视高家,她便会和茹皓一样被贬出禁中!
话分两处。
茹皓在华林园这段时间,收买了不少心腹,他才挨打,就有宫人传递消息给直寝将军刘胄。
直寝署的统领原是于忠,于忠因为父亲病逝居丧辞官后,北海王元详立即举荐刘胄统领直寝署的侍卫,皇帝为了稳住北海王,欣然允许,暗中命门下省的黄门侍郎崔亮盯紧刘胄。
崔亮的女儿,便是原先的崔贵人,现在的崔嫔。
刘胄不傻,听闻茹皓被尉窈打,没敢直接去找陛下告状,而是去门下省找侍中元晖。
近来元晖借着洛阳城修筑,广收贿赂购买豪宅,刘胄升任前,听从北海王的嘱咐,向元晖行过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元晖知道刘胄无事不来门下省,把人迎进廨舍后,直接问:“我这里忙,何事,说吧?”
刘胄虽腹诽元晖比自己还贪,却不得不佩服对方真的日日勤于公事,俩眼熬得鼓起,快赶上杨大眼了。“刚才茹皓在华林园被你的下属尉窈打了。用的还是大杖!”
满朝文武,元晖最恨尉窈!甚至觉得此女是他的克星!就拿前段时间的事说吧,他好容易结交了武卫将军元珍,想着通过元珍往禁卫军里伸伸手,拓宽敛财的路子,没想到这回赊了本,刚结好元珍,对方就因尉窈献的计策被陛下派去扬州了。
可是他再恨尉窈,也不能在茹皓的事上对付此女。因为茹皓自己找死,暗中与北海王元详勾结,种种罪证正锁在他身后的柜子里呢。
元晖:“把话说清楚,前因后果,为什么打茹皓?”
刘胄委婉表达:“我以为你知道原因,才过来问问的。今天是我当值,华林园那边的宫奴找到我述说此事,我哪敢贸然报给陛下啊,又不能隐瞒当此事没有发生,毕竟茹郎将曾是陛下信任的近臣。元侍中,帮我拿个主意吧,此事我该怎么禀给陛下?”
他从布囊里掏出个略小的锦囊递过去。
元晖接过来从系口缝隙里一瞅,手上再一摸,里面是布格相隔的大珍珠,用布格相隔,是为了走路时珍珠之间不相碰。
“行了,你回去当值吧,此事由我禀给陛下。”
“那可太好了!”刘胄感激不已,背过身后,气地滋嘴皮子一下。该死的元晖!真是一条喂不饱的饿狗!
别看元晖最恨尉窈,可是涉及到尉窈的事,他最不敢耽误。刘胄一离开,他立即让下属去华林园查,一个时辰后,就把前因后果禀给了皇帝。
小人就得更刁钻的人治!
元晖愣是没敢添油加醋,说一句尉窈的坏话,当窥见皇帝对尉窈处事的满意神情时,他庆幸自己选择了公事公言。
元晖退下后,皇帝暂停公务,思量。如今形势,他还得重用尉窈,想掌控住此臣、继续信任的唯一方法,便是差赵芷外任。至少高肇、高显立稳朝堂,能和宗王抗衡前,不能再把赵芷留在禁中!
不然这母女俩,一个在羽林精锐里树立威望,另个在门下省总典机密,未任侍中,胜似侍中,他实在不能不顾忌。
正好,朝廷得到密报,鲁阳蛮人正意图聚众造反,他原本想差七兵尚书李崇去剿杀蛮贼,那就改派赵芷去,如此的话,他既可以留李崇在京震慑虎视眈眈的各宗王,又给于劲腾出时间,让其重新树立威望,把禁军统帅之权从四叔元羽手里接管回去。
思虑到这,皇帝又开始头疼元羽,他吩咐宦官杨范:“去禁军署,看元羽今日可当值?”
自从元羽统领禁中,其身不正,各营的兵卒自然屡屡不听武吏约束,时间不长,御史台就开始弹劾羽林、虎贲欺凌百姓之事,最恶劣的是,本该守护洛阳城的官兵,竟于光天化日抢夺胡商的财物,这种行为和恶匪有什么区别!
杨范和广陵王元羽一起来东极堂了,前者神色尴尬,元羽则兴冲冲。
皇帝忍着气问:“四叔,赢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