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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钺第二日便要赶回山上,回山的路依旧是黄泥土,马车一过,便尘土飞扬,

他往旁边挪了挪,留出足够的空位让马车过去,那尘土便在他的道袍上留下一些印记。

神钺拍了拍身上的土,叹了口气,回身看向笑眼盈盈跟在身后的男人,

“林小友到底还要跟着贫道多久?”

“跟到你愿意跟我对决!”林衍玉一脸笑容,手上拿着狗尾巴草晃啊晃的,

或许是觉得炎热,他的衣襟敞开了一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膛,晃得人眼睛疼。

神钺抿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口,转过头走了。

真是......有辱斯文!

林衍玉跟着到了碧涛阁,以他铁板上钉钉子的林家下一任家主的地位,碧涛阁必然是好生接待的。

然后碧涛阁的弟子,就总能看到,跟在神师叔身后的那个,道上很是出名的天才纵鬼师。

神钺后来总是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衍玉的?

或许是在一次次下山捉鬼中,让他发现了这人放荡不羁的外表下,一颗普度众生的心。

神钺捉鬼,是为了除魔卫道,所有的鬼他都会将其斩杀,

直到林衍玉的出现,他才知道,鬼,也有万般姿态,不是所有的鬼都会作恶。

那时正逢炎热的大暑,山下几个村子里,好几个孩子在河里游泳时都感到有人在背后抱自己,

一时间人心惶惶,妇人连去河边洗衣都不敢了,更是拘着孩子不让往河边走。

几个村子的村长商议了一番,派人来请碧涛阁道长下山除鬼。

但是林衍玉就觉得奇怪,“你不觉得诡异吗?

这么多孩子都说水里有东西抱着他们,可是村中并无人溺死在河里,这不像是水鬼的做法。”

神钺当时不以为意,“或许是那水鬼刚成,力量不够,所以才无法将孩童溺死,不管怎么样,既是鬼,就该除之。”

林衍玉嗤笑一声,“那按照神大道长的话,我才是那个最应该除掉的!”

神钺皱着剑眉,张张嘴想说不是,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最终只能抿着唇,看着衍玉转身离开的背影。

入夜,神钺去了河边,却发现衍玉已经先一步到了,正站在河边同一小童说着话,待他再走进两步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小童浑身湿漉漉的,脚底下一摊水渍,头发也都贴在脸上,最重要的是那张脸,转过来看向他时,一片惨白。

这是一只鬼!一只水鬼!

神钺手上捏了诀走过去,端的是防这水鬼突然暴起。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衍玉摸了摸那水鬼的头,然后那水鬼便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那你就自己看吧,他愿意让你看到他的‘念’。”

看鬼的‘念’与看人的‘念’是不一样的,人无法反抗这种灵魂搜索,但是鬼可以,因为他们就只有灵魂。

神钺看了看衍玉,又看了看那个怯生生的水鬼,最终还是伸手摸向了那个湿漉漉的小脑袋。

他相信衍玉不会害自己的。

在‘念’里面,神钺看到了真相。

这个水鬼生前便是这小河村的村民,一年前的夏天,八岁的他在河中和小伙伴嬉戏的时候被水草缠住了脚,淹死了。

他没想到自己会变成鬼,他每天都在河水里看着河边熟悉的村民来来往往,可是没人看到他,也没人听到他。

又到了一年入夏,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来河里玩,有好些他都认识,

他很着急,担心他们和自己一样会淹死在河里,他想阻止,可是又没办法,只能在他们下沉到水里时托他们一把。

“......所以,这才是那些孩子感觉到有人抱了自己,可是却没有发生溺亡的原因。”

“他不想离开,他想守着这里。”

“那便让他守着吧。”

第二天,神钺出面将此事告知了附近的村民,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跑出来,瘫倒在河边,大声喊着勇儿。

勇儿,就是一年前溺亡的孩子。

那之后,附近的孩子都不会再到河里游泳,他们只会在七月初八那日,拿着自己折好的纸元宝到河边烧了。

这条河再也没有人溺亡过,有人跳河,却在昏迷前感觉到自己被人送上了岸,失足落水的孩子会浮在河面上。

村民都说,那河中有河神在庇护。

似乎是从那时起,神钺觉得自己见到衍玉的时候,总是有些异样,比如心跳会加快,耳朵会泛红......

但是不见的时候更奇怪!

总是会想起衍玉的样子,他站在群鬼中肆意地笑的样子,他同阁中弟子打闹的样子,还有......

还有前不久,他无意中撞见,衍玉的湖心洗澡的样子!

那天的月被乌云遮盖着,他正坐在屋外的巨石上打坐,突然一道水流声冲进他耳朵,

他以为是什么东西掉进湖中了,便过去看看,结果在湖心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乌云飘过,月光一点点透出来,一寸寸照亮那人,映入神钺眼帘的,是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无瑕美玉......

哪怕神钺马上转过身离开,但是那惊鸿一瞥,依旧深深刻在了他脑子里。

那之后,他们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距离,比起爱人,他们没有那么亲密,可是比起朋友,他们却可以更亲密。

直到神钺在北方除妖时,突然听闻半山有一名纵鬼师陨落,

半山,那不是衍玉去的地方吗?

神钺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的半山,这一路他都是浑浑噩噩的,脑中最强烈的一个想法就是,

若是衍玉出事了,那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突然就不确定了。

神钺赶到时,正是那位纵鬼师的火化仪式,而主持者就是衍玉。

那一刻,神钺觉得自己真是个小人,他居然在别人的葬礼上庆幸,还好死的人是这个人,而不是他的珍宝。

那天,在葬礼过后,在十五的月色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的珍宝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