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有问他手机是从哪来的?”程明通不紧不慢的问。
其实他知道眼前这小偷为什么不问,他们这种帮人销赃的,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像是这种一看就不是好地方来的赃物,更是不可能多问。
“其实我还真想问来着,”小贼说起这事反而坐直了一些,“他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我也没在这一片见过他,而且他手里的那几台手机看着都不像是直接偷来的,屏不仅裂了,有些地方还卡着砂粒,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岑廉挑眉看向他头上还没处理的三条犯罪记录,都是近期的盗窃罪,看得出来快过年了当贼的压力也大,没少偷东西。
“你最近几个偷东西的案子我们已经掌握了,”岑廉在程明通继续问询之前开口,“要是不想在号子里过年,你最好再想想关于这伙人还有什么能交代的。”
这人既然对刘向山这个团伙产生了怀疑,那就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做,这些小偷小摸混日子的心里都有数,不会犯什么大事,反而还会盯着些比较可疑的人,如果哪天自己被警察捞进去冲业绩了,手里这些把柄线索就是用来交换判缓刑的。
眼前这家伙显然还不打算全交代出来,必须给他点压力。
小贼听到岑廉的话,第一反应是有些怀疑,等到岑廉不紧不慢报出几个时间之后,他顿时就怂了。
“我还知道一点事情,”他摆出一副投降的架势,“我感觉这几个人不对劲之后就偷偷跟过他们一段时间,发现他们老开着一辆报废车到处跑,那车上还有两三个猫狗笼子,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还见过一只小野猫趴在里头。”
“你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岑廉继续追问。
“我想想,”他这次倒是认真想了很久,“大概三个月前?差不多就是学生刚开学不久那会儿,我记得他们匆匆忙忙就要走,走的时候我看着不像是只有三个人,他们换了辆车开,是个灰色的SUV,没挂车牌,我看后座上好像还有人,但是离得太远没太看清楚。”
能说到这个地步,岑廉估计这小贼嘴里应该套不出什么东西了,等他出去之后就叫来新河派出所的同事,把这家伙盗窃的时间大致告诉他们。
这种在所里已经挂上号的小蟊贼平时在什么地方活动,所里有经验的民警都有数,有了确切的时间点,看看监控就能抓住他的现形。
“你也是没放过他,”程明通抽了根烟,“现在能确定他们逃跑的时候换车了,这次肯定不会是报废车,我怀疑可能是赃车。”
正经车辆他们肯定是不敢开的,如果是赃车,台山区这边,程明通还真知道几个胆子大敢收赃车的。
这几个平时都是局里的常客,知赃销赃属于违法犯罪行为,只要查到他们头上都是要进去的。
但这些人销赃的时候也知道给自己留一手,那种可能涉案的车辆,他们不一定收,但一定会旁敲侧击问出点关于案子的情况,以便到时候真进去了能把这些人卖了换减刑和缓刑。
程明通这么想着,立刻就给自己队里和这些人有点联系的几个民警打电话,让他们拿刘向山团伙的照片过去认人。
“灰色的SUV,还是油车,估计不太难找,”岑廉活动了一下脖子,“看样子他们开车走的时候还带着那两名受害者,很可能是离开市区之后才想办法找人转手的。”
没在市区转手,意味着找人的难度再次增加,但现在也没什么新的线索,岑廉和程明通打了个招呼,先回去办公区看看其他人这大半天过去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此时的办公区依旧非常热闹,昨天行动之后抓回来的这一批还没处理完毕,绕开正在忙碌的人群,岑廉才看到十分冷静的几张桌子。
那是所里临时划给他们的地方。
此时只有两个人还待在办公区,是唐华和曲子涵。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岑廉也没抱太大希望。
这伙人逃跑是三个月前的事,现在去找人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大幅度增加,一天时间就想直接找到人在什么地方着实有些天方夜谭。
唐华正在看黔省的地图,岑廉注意到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望江市。
“所以你扔飞镖最后扎在这里了?”他问。
唐华挠头,“也不全是,我觉得一次可能不一定准,所以我扎了二十次,黔省是我扔中次数最多的。”
岑廉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试图从玄学里面寻找科学。
“我觉得你这么搞,很有可能玄学失灵,”他跟唐华当然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所以我觉得你这次扔出来的未必准。”
“你这么说确实有可能,但我一直在看黔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唐华指着地图上油点,“我是叼着包子去拿地图的,摊开的时候就发现不知道啥时候滴了一滴油在上头,正好就是在黔省这个地方。”
岑廉:……
很好,原来是两种玄学的双重叠加。
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唐华这荒谬的玄学,所以还是打算寄希望于唐华背后整盯着电脑屏幕的曲子涵。
这起码能够代表科学。
被岑廉寄予厚望的曲子涵转头看了一眼,“坏消息是我没找到刘向山和高泉的游戏账号,好消息是我找到了何茜的。”
“能通过账号找到的她的Ip吗?”岑廉顿时觉得靠谱了许多。
“正在和游戏公司交涉,至少今天是没可能了,”曲子涵无奈,“而且根据游戏公司那边的回应,她至少有半个多月没有登陆过游戏,所以我们最多找到她最后一次登录时候显示的Ip。”
“那也不错了,至少有个方向。”岑廉倒是很期待那个半个多月前的Ip,只要能确定是在哪座城市,他就可以直接开始查看这座城市高速路口的监控,只要多花点时间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看来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都还是在继续往前推进的。
“他们几个去什么地方了?”岑廉看着空下来的几个位置问。
虽然之前问询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出去了,但岑廉一直不清楚这四个人分别去了什么地方。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唐华将地图放在一边,“王哥说是打算再去齐河村走访,看看这伙人在齐河村和别人打交道的时候有没有不经意说出点什么,岳哥跟晨曦联系何茜家乡去了。”
倒是跟早上开会那会儿他们的说法差不多。
“失踪的小男孩有可能明天就能确认身份,下午的时候有一对家长过来做dNA,他们的孩子就是三个多月前失踪的,失踪第二天就报警了,但一直没什么消息,我估计被拐走那个小男孩是他们的孩子的可能性很大。”唐华说完扭了扭脖子,“刘向山团伙那几个人的银行卡和身份证使用记录都停在了三个月前,看来他们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反侦察意识的。”
“正常,他们只是没杀过人,不是没犯过罪。”岑廉对他们的警惕感到理所当然,“现在想躲开监控把一个人拐走,没点真本事是做不到的,我之前追踪他们那辆面包车的时候就发现了,要不是一些监控的角度足够刁钻,我都没把握能一直跟住他们。”
其实并不是监控足够刁钻,而是每次他们从监控中消失的时候,岑廉都会立刻找其他可能路线的监控,然后从某个一闪而过的角落通过文字泡再次找到他们。
要不是当初专案组调取了大量监控,他都没把握能找到齐河村。
他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吴局直接选了这个案子,不会就是因为这案子当时调取的监控资料足够多吧。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可能。
……
一直到晚间,程明通才从几个曾经倒卖过赃车的贩子那里打听到有谁三个月前卖出去一辆灰色的SUV。
这位直接被带去了台山分局,岑廉他们也在傍晚时分重新搬了回去。
之前在新河派出所短暂盘桓只是因为联合行动结束后有些收尾工作还没处理完毕,所里地方本来就小,容纳他们实在勉强,所以东西处理完后三中队和岑廉他们一起开着车回到分局。
于是岑廉在台山分局见到了这位略有些紧张的车贩子。
“你们说的那辆SUV不算是赃车,”那人见到程明通的第一句话就是撇清关系,“那是辆出了车祸之后倒卖到我手里的车,虽然渠道不太正规,但我真不是销赃。”
“少跟我在这儿扯皮,”程明通根本不信他这套说辞,“原车主过户给你了吗,你就敢在这儿卖车。”
车贩子面露尴尬,“这车主怕是没办法给我过户了。”
程明通冷哼了一声,“没过户被偷着转卖的车你也敢往出卖,说吧,车的照片还有没有,知道买车的人要去哪儿吗?”
车贩子这下彻底蔫了,老老实实说道,“车照片我手机有,这车没牌子,他们当时要的特别急,我反正觉得不太对劲就旁敲侧击打探了几句,就听里面有个女的说要往南边去,那个掏钱的男的和另外一个男的说要开山路。”
他稍微想了想,又补充道,“介绍他过来的人说这人原本想买越野车,但是我手里没合适的货,最后才选的那辆SUV。”
岑廉看过车的照片之后,觉得武丘山和唐华都有可能命中目标。
何茜的老家在渝市,唐华命中的地方是黔省,这两个地方都存在大量山区,倒是符合这些人买车时候提出的要求。
和程明通打了个招呼,岑廉离开审讯室,给武丘山打了个电话。
“车子的照片给你发过去了,车贩子听到他们说要去南边的山里,不排除就是何茜老家。”岑廉言简意赅。
武丘山在电话那头说道,“何茜户籍所在地的警方刚刚反馈给我,说最近有人在老家见过何茜,但是没见过刘向山和高泉,不排除他们分别逃窜或者已经拆伙了。”
“能确定何茜就在老家吗?”岑廉思索着。
“暂时还不确定,但是那边警方已经在调监控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武丘山的心情不错,连带着语气都比较轻快。
岑廉倒是没想到这伙人居然会在离开康安市之后拆伙,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何茜可能并没有参与杀人,如果只是拐卖,她的罪名其实判不了太久。
而刘向山和高泉身上背着人命,之前还有案底,这两个人一但被抓住,基本都是等着被执行的命。
何茜不愿意跟着他们亡命天涯,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能找到何茜,也许很快就能找到那两名尚且不知道下落受害者到底被卖去了什么地方。
等岑廉回到审讯室的时候,听到车贩子有交代了一个人出来。
“就是老田联系上我的,他肯定跟这伙人有点关系。”
他所说的老田叫做田长青,无业,以前开过地下赌场,后来扫黑进去关了几年,出来之后就一直倒买倒卖点灰色地带的东西混日子,认识的社会边缘人士比较多,是辖区派出所的重点关注对象。
岑廉看到这人照片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次算是找对人了。
田长青的头上有几行犯罪记录,其中就有这么一条:拐卖妇女儿童。
看来这人应该参与了转手的过程,但他未必就是最后一环。
当下找人和抓人同等重要,岑廉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两名被拐卖的受害者找到。
“田长青很可能就是帮刘向山转手了那两名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人,”岑廉在车贩子被民警带出审讯室之后对程明通说道,“我建议直接抓捕。”
至于被拐走的两个人现在去了什么地方,岑廉略加思索之后,决定进行通感。
而他最终选择的通感对象,是那个还不满五岁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