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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娘子一直不说话,但侯府的妈妈们却等不住了。

她们还急着回去呢。

她们自是不好说明锦什么不好的,即便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也不会在袁家人的面前,埋没她的脸面,但继续让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样耽误下去,她们还走不走了?

“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今日就得回京。”有人提醒明锦,让她注意着时间,别耽误了。

明锦轻轻嗯了一声,她继续看着越娘子,提醒道:“你最多还有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越娘子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了,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慌张起来,大脑也再次变得乱糟糟起来。

她一会去看明锦,一会又去看袁府的那些人。

在场除了阿锦以外,其余人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她只随便一看,就能看出她们面上的不喜和不耐。

她知道离开袁府是最好的。

袁家人不喜欢她,袁正也是个靠不住的,今日对她有情,则对她温柔小意,甜言蜜语。哪日有更喜欢的人了,她的下场就会跟袁正后院的那些女人一样。

何况要真说起来,他现在其实就已经放弃她了。

昨日她去找他,他也未曾理会,显然是怕这件事会影响到他的身上,所以故意要跟她分清界限。

恐怕府里会怎么对她,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男人就是这样。

就算这件事过去之后,袁正又对她好了,但这种好又能持续多长的时间呢?

越娘子不知道。

但她清楚,这肯定是有时间的。

到时间了,或者热情消退了,她跟袁正也就到头了。

拿着阿锦的钱离开袁家,以后不管是做点小买卖,还是找个老实人嫁了,都不错。

可是……

越娘子就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秀丽楼不是没有姐妹自己花钱给自己赎身的。

她们都不想靠男人活,所以苦苦攒着银子离开,自以为日后做点小生意能过得很好,可这世道对女人,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从来都不友好。

漂亮不是罪。

女人也不是罪。

但漂亮,又无权无势,还妄想要得到自由,就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了。

那些满心欢喜离开秀丽楼的姐妹,最后不也还是折在了别人的手中?要么被人强行掳掠走,成为那些后宅内院的某个小妾,有些甚至都得不到名分,只是随意被人凌虐一番就没了。

要么最后还是满身伤痕回到秀丽楼中,以一己残躯寻求一处庇佑之地。

可那个时候的她们,哪里还有资格去过以前的日子?

在秀丽楼那样的地方,没了容貌和身体,只能为奴为婢,做一些洒扫洗衣的活。

越娘子想到这些,就止不住地害怕。

她不聪明,也没什么本事。

秀丽楼教会她许多,但她只会服侍男人。

离开袁家,她能做什么?

她真能活下去吗?

那么多聪明有本事的姐妹,都过不好,她能过好吗?

还有,她日后嫁的夫君,真的不会嫌弃她吗?

这些都是未知数。

越娘子最怕的就是那些未知数。

袁家虽然没多少人喜欢她,但有阿锦的身份在,她日后总归能在袁家有一席之地,若是能早些给袁正生下一儿半女,她这后半生也就有保障了。

男人的感情不牢靠,可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袁府也不至于赶她走,她这心里也有了寄托。

她其实从来就不求什么,只是想要活得安稳一些。

越娘子想清楚了。

“我……”

她抬头,看着明锦,死死攥着裙子。

明明已经决定好的事,可在看见明锦那双冷清眼眸的时候,她这一番话竟然有些难以启齿。

“我……”

她看着明锦几番犹豫。

终于在侯府一位妈妈,再次不耐烦地出声时:“姑娘,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

越娘子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明锦咬牙说道:“我、我想留下来!”

明锦看着她,没说话。

她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前世越娘子也是这样选的。

只是前世,她远没有如今的勇气,敢在一众人面前,主动与袁家老夫人求恩典。

而是私下找了安远侯府的妈妈,拜托人去做的。

为此,她还惹得侯府的妈妈们一顿不喜,她们总觉得她这事做得不妥。

只是碍于她的脸面,才只能这么做。

其实越娘子会这么选,明锦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归是不公平的,于越娘子而言,能有一处庇佑之处,总好过连自己都看不到的、漂泊不定的未来。

她选择回明家,不也有这个原因吗?

只是她这心中,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是希望越娘子能离开的……

只不过各人各命。

她既给了选择,就会尊重她的选择。

明锦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看向上首的袁家老夫人。

袁家老夫人知道她要说什么,倒是没有犹豫,看着她应肯道:“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做出侮辱门楣的事,袁家自然会护她一世太平。”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的出身。

但人既然已经入了他们袁府的门,就是他们袁府的人,左右也不过是在家里多添口饭,他们袁府还不至于连这口饭还分不出。

要是能因此讨好这位锦姑娘,更是不错。

她年纪大了,但她府里的子辈们还年轻,她自然是盼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去京城,去到天子脚下做官。

和这位锦姑娘交好,日后要是能攀上福华长公主这条线就好了。

越娘子听到上首传来袁老夫人的声音,一颗心终于彻底落了下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袁家算是真正有了自己的位置,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谁也没办法再赶她走了!

她一时心情激动,几乎是立刻就热泪盈眶了。

越娘子跪了下来,朝着袁家老夫人的方向,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老夫人,以后妾一定会安分守己,伺候您、伺候夫人和少奶奶!”

她也算是在此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以前她一心只想靠袁正的宠爱谋生,如今她却看明白了,男人的宠爱是最没有用的。

与其靠着那点宠爱,还不如好好讨好后院的这些主子。

袁家老夫人听到这话,也终于展了些颜,虽然出身不行,倒还算是个听话的。

“起来吧。”她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一些。

越娘子又冲老人道了声谢,给老人磕了个头,却没立刻起来,而是跪着,面朝明锦的方向。

看着那个明明应该熟悉,却又不知为何,好似变得陌生起来的阿锦。

她犹豫张嘴,似是想与她说些什么,但最后,她还是先弯腰,沉默着给人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姑娘。”

抬起头的时候,她才微哑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声。

明锦没有理会越娘子的谢意,也没有与她说什么。

她与她之间。

自此,恩怨彻底了清。

“老夫人,我今日便要走了,这阵子多谢袁府的照顾。”明锦说着拿起旁边的茶盏,“我以茶代酒,谢您和诸位夫人、奶奶。”

明锦说罢,便自行握着茶盏冲她们一敬,然后喝了口茶。

她这般举止,本该是无理的,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贵气,竟让众人觉得恣意随性,十分惹人注目。

别说袁府的人,就连侯府的人,也根本挑不出一丝错处,大大方方的,总比那藏头露尾,胆怯小心的要好。

袁家老夫人同样看着明锦。

她是武将之女,虽然在后宅浸淫了几十年,但骨子里还是喜欢不拘随性的一面。

只可惜家中子嗣骄纵的骄纵、混账的混账,完完全全没法与本家的那几位子弟相比。

未想今日会在一位姑娘身上,看到这样的一面。

她一时也似被其感染,就连笑容也变得真切了许多。

“好,”她应了一声,也拿起茶盏,冲着明锦的方向说道:“我也敬你,望你日后顺风顺水,再无颠簸流离。”

她说罢,便也握着茶盏喝了一口。

其余袁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是也都跟着拿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时间差不多了。

这次不用安远侯府的人催促,明锦也准备起来了。

她起身,欲离开此地。

身后却传来袁家老夫人的声音:“我祖籍是在山西,家中人员简单,又早已远离朝廷,姑娘若有需要,我可往家中修书一封,只说你在我娘家待了十年,如今是来客居袁府的。”

这位老祖宗素来少言,平日一应事务,也都是交给了袁家大夫人。

未想竟突然会有这样一番言论。

别说袁府和侯府的人愣住了,就连明锦,也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又是和前世不一样的情况。

前世是侯府的人,与袁家商议,把她的身份定为袁府养在别院的小姐,因为幼时伤了头,没了记忆,前阵子才想起来,知晓自己的身份。

这样一来,她这十年有了去处,自然也不会引来旁人如何议论了。

前世她没有说话的权力。

虽然私心觉得不妥,却也只能答应。

此刻看着老人比起先前,明显变得温和许多的眼睛,明锦那颗犹如被冰封的心,也仿佛被一阵暖流划过。

她在老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祖母的身影。

她的祖母也是这样,事事为她关心、操劳,在她那些亲人指责她的时候,她永远会站在她的身边,替她说话。

明锦有些感激,但她还是温声婉拒了:“多谢老夫人的好意,但不必了。”

“姑娘!”

侯府的人再次皱了眉,不明白她为何要拒绝。

袁家老夫人也拧了眉、抿了唇。

她面容端肃,这样看着便有些显得严肃,但明锦却丝毫不惧,笑着回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但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填充。”

“我无法保证,日后会不会有人认出我的身份,与其用谎言遮遮掩掩,最后还是闹得不可收场,倒不如大大方方应对。”

“过去如何,并不是我能选择的,我亦没有做错什么。”

“身正,则不怕影子斜,自然也无需去畏惧那些宵小言论。”

眼见老人紧蹙的眉毛,一点点松开,明锦言尽于此,未再多言,又与人欠了欠身,便与人辞别道:“老夫人,万望珍重。”

她说完便站直身子,转身离开。

这次无人再拦她。

满屋子的人看着她离开。

她的身形清瘦单薄,但踩下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没有一点偏移。

侯府的人纷纷跟了过去。

袁家大夫人也回过神,连忙同老夫人说了一句,便跟了过去。

马车早已准备好。

路上的吃食和糕点,还有明锦这阵时日的换洗衣裳,也全都准备妥当了。

那些恭维奉承的场面话,自然有侯府的妈妈替明锦处理。

她才醒来,其实还有些疲惫,尤其经历了这么一场,更是耗心耗力,任由侯府的人在外面和袁家那些夫人说着话,她自己则靠着马车,闭目假寐起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锦姑娘。”那人显然喊惯了阿锦,出口之后,才又急匆匆补充了姑娘两字。

不用去看,明锦也知道是谁。

“何事?”

她没有掀帘,仍旧闭着眼睛,双手环胸,淡淡问道。

外面却没有立刻传来越娘子的声音,是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响起她的声音。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她能感觉出,自己刚才选择留在袁家的时候,阿锦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

因为这个,她之后一直不敢看阿锦。

“没有。”

马车里传来阿锦平静的声音,越娘子却不信。

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自己都对自己失望,但她还是勉强扬起一个笑,同她说:“谢谢你今天替我求的恩典,也谢谢你没有怪罪我以前对你做的事。”

“我……”

她其实有许多话想跟阿锦说。

她想跟阿锦说,最开始她被送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

阿锦很聪明,又不像别人叽叽喳喳的,做事说话都很有分寸。

她不太会主动盘问起别人的事,但每次她要是心里不舒服,想与她说什么体己话的时候,阿锦也总会默默陪着他,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她其实很喜欢、很喜欢和阿锦说话。

她以前有个姐姐,虽然阿锦的年纪比她要小,但她每次看到阿锦的时候,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姐姐,她觉得阿锦很可靠。

可阿锦太漂亮,也太聪明,她又有些害怕阿锦。

她想让阿锦别怪她,别生她的气,可她又觉得自己如今已经没这个资格,说这样的话了。

而且阿锦应该早就对她失望透顶了。

“你回去之后,要好好的。”

“你这么久没回去,以前又进了那样的地方,他们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先忍忍,别直接跟他们硬着干。”

她一面掉着眼泪,一面说着临行前的话,声音都哽咽了。

余光看到侯府的人正一脸不善地看着她,她不由把头埋得更低了,她知道,要不是刚才阿锦替她说话,她现在连靠近阿锦都不能了。

“姑娘,我们该走了。”

有妈妈过来提醒,说着说着,还乜了越娘子一眼。

越娘子知道这是在赶自己走了。

她有些尴尬。

看着那一片始终没有拉起的帘子,她又有些难过。

“……那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啊。”她说着,便准备走了。

车帘在这时却被人掀了起来,一包蜜饯果子从里面丢了出来,正好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十六岁的明锦,在走前替越娘子准备的。

十六岁的明锦,其实一直都没有责怪过越娘子,相反,在那段孤苦的岁月里,她其实也很高兴身边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

所以明知道会惹人不喜,她还是在走之前,替她安排好了后路。

越娘子接过东西,呆呆仰头,看着马车里的少女。

马车里的少女垂着眼眸,依然面无表情。

越娘子仰头看她,仿佛在看九天上的神女。

“以后多听老夫人的话,你这点手段,袁正的心是握不住了,能得老夫人高看,日后无论是那个大少奶奶还是大夫人,都不会薄待你。”

明锦坐在马车里,微微垂眸,看着她说。

眼见她仍旧呆愣愣看着她,明锦却未再多言,径直把车帘拉下,没过一会,冷清的女声再次从马车里传出来:“走吧。”

“启程!”

外面的妈妈喊了一声,马车正式启程。

从始至终,明锦都没有掀开车帘,她稳稳当当坐在马车中,闭着双目,如同假寐一般歇息着。

倒是越娘子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她忽然跟疯了似的,朝着那辆马车追跑了起来。

“阿锦!”

越娘子的哭声传到前面。

马车外头坐着的妈妈犹豫一会,还是准备先问一声,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姑娘?”

明锦淡言:“不必理会。”

“是。”

那说话的妈妈松了口气。

马车没有停下,继续启程。

越娘子却没有止步,她还在跟,但从始至终,她也只是喊了一声,到大门处的时候,她看着那厚重的大门,忽然就停下了步子。

她没再跟,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马车离开。

等到看不到了,她才收回视线,手里还握着一包沉甸甸的荷包,她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她打开了手里的荷包,在看到里面装着她喜欢的蜜饯果脯时,越娘子先是微微睁大了一些眼睛,然后,她就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终于痛哭出声。

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死死抓着手里的荷包,蹲在地上,不住喊着“对不起”。

越娘子最后是被人搀扶离开的。

那时,马车早已离开了袁府,通往大街。

但无论是明锦、还是安远侯府的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袁家旁边的巷子内,正停着一辆乌木马车,那里正有人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主子,明姑娘已经走了。”有黑衣护卫同马车里的人禀道。

马车内并无声音,却有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掀起布帘。

巷子两面围墙,夏日当头正好的阳光,照不进里面,自然也照不见隐于布帘之后的男人。

但依稀能瞧见,男人穿着一身金线镶绣的黑色锦衣,从衣服的大小和鞋子的大小,能看出男人生得极其高大,手也生得好看。

修长有力,一看就很有力量。

他一只手掀着车帘,另一只手,则随意摆放于膝盖之上。

此刻他正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直到瞧不见了,他方才开口:“跟着,别让她出事。”

外面有人应喏。

而后不久,马车落帘启程。

行于长街之际,低调华丽的车帘随着马车的前行而不时翻起,阳光照进那光线昏暗的马车内,隐约能看见马车里的男人。

男人高鼻梁,五官深邃、眼窝很深,棱角分明的侧脸,让那原本称得上俊美的容貌少了几分昳丽的颜色,多了几分成年男人才有的坚毅。

只是这样看一眼,都能感觉出男人必定是武将出身,还得是北地那块,要不然身上的肃杀气不会那么重。

可他气质又极其矜贵,玉质金相、龙章凤姿,看着又不像只是个单纯的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