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传来的那道浑厚的男声,让原本还在看好戏的明锦,短暂地沉默了下,脸上那点似笑非笑的讥嘲,也逐渐有些消下去了。
不用回头。
明锦也知道,这会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究竟是谁。
身边的崔妈妈等人,都已经回过头,给明元渡,这个安远侯府的男主人,请安了。
那一声声恭敬,却又掺杂着担忧的问候声,在明锦的身后依次响起。
明锦还没有回头。
但她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那道从明元渡的方向,投落到她身上的视线。
明锦垂眸。
她同样转过身,朝着明元渡的方向,低着头,轻轻喊了一声:“父亲。”
她垂着眼帘,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其实也没有多少情绪。
倒是能够感觉到,明元渡依旧在看她。
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是何想法,明锦也懒得去探究,仍旧保持着这样的姿态,站在明元渡的面前。
明锦虽然低着头。
但从明元渡这个角度看过去,还是能够看清她此刻的模样的,他的目光落在明锦那张像极了周氏的脸上,还有那鼻梁上熟悉的那粒小痣上。
脸是熟悉的脸。
可眼前这个少女表现出来的样子,却让明元渡觉得十分陌生。
自从一个月前,他收到从颍州寄来的那封信之后,许久未曾想起这个幼女的明元渡,这阵子,倒是经常会做梦梦见她。
梦中他看到的,自然是小时候的明瑶。
小时候的明瑶,爱撒娇、爱笑、爱闹,喜欢趴在他肩膀上,笑盈盈喊他“阿爹”。
那个时候,明元渡也还没现在那么忙。
膝下虽然已经有几个孩子了,但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像明瑶那样,会缠着他,会亲昵地让他抱,会要他举着飞高高。
可以说。
明瑶是第一个让他感觉到当父亲乐趣的孩子,这么多孩子里面,也只有明瑶对他有着旁若无人的亲昵。
明瑶走丢的时候,他也是真的着急过,甚至自己去各州府找过。
可他毕竟不止是明瑶的父亲。
他是安远侯府的掌家人,是周氏的丈夫,是那一大家子的当家人,他不可能真的把一颗心,全都扑到找明瑶的事情上。
何况那会周氏又生了疯病,母亲身体也不好。
所有的事都得由他去处理,他就算再惦念、再着急、再心痛自己嫡女的失踪,一切也只能以大局为重。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明瑶死了,没想到她会回来。
这让明元渡感到十分震惊,但也十分高兴。
说到底,明瑶才是他的女儿。
失踪十年的女儿能回来,他岂会不高兴?
这阵子,明元渡经常会想,想他们父女重逢相见时的画面。
但此刻,他们父女真的相见了,但少女就这么俏生生地站在那边,她的姿态优雅恭敬,是谁也挑不出错处的模样,但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她没有高兴也没有落泪,平静的,就仿佛,他们不久前才见过。
这让明元渡忍不住皱眉。
若不是那张熟悉的面貌,他甚至无法把眼前的少女,与记忆中那个幼女重叠到一起。
“你……”
他张口说话。
声音还未全部落下,就先瞧见明锦脖子上,那道明显的疤痕。
那显然是一道陈年旧伤,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伤是怎么回事?”明元渡皱眉,声音也有些急促。
但其实话出口时,他就已经先猜到那是怎么回事了,那样的地方,想要护住一身清白,自然只能自伤身体,才能保住一时的安宁。
明元渡心里有心疼,也有尴尬。
所以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忽然抬头看向他的时候,明元渡竟突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与少女漆黑的眼睛才对上。
明元渡便下意识先撇开了脸,避开了与她四目相对。
空气好像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低沉的男声才又重新响起:“我明日想法子给宫里递折子,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太医处理一下。”
说完。
他又轻声安慰了明锦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以后也不会……有事了。”
这一番话,既是宽慰明锦疤痕可以去除,也是在告诉她,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这要是前世的明锦,这会肯定早就感动得眼泪汪汪了。
但如今的明锦,对此却只是淡淡应了个是,并没有感恩戴德的模样。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明元渡相处。
比起周昭如明面上的偏爱明瑶,其实明元渡那些年对她和明瑶,一直都算得上是一视同仁。
甚至明元渡对她,其实比明瑶,要更好一些。
有时候周昭如训斥她的时候,他还会主动替她帮腔,好让她躲过周昭如的惩罚和训斥。
她曾一度以为,他是爱她的。
就算她的母亲不爱她,可她的父亲应该是爱她的。
那时,甚至之后好几年,她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才会在那样的时候,还拖着一身病体去给明元渡庆生。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在大乾准备派人去接她的时候,她的父亲曾主张将她赐死,以此来保住她作为大乾四皇子妃的清白。
明锦忘了那时自己知道这件事时,她是什么反应。
但即便到了现在,她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手脚发麻,浑身僵硬,甚至忍不住想吐。
这让她实在没办法,给明元渡一个好脸色。
她只能低着头沉默。
明元渡见她这个态度,忍不住皱起眉。
他平日公务繁忙,对自己那一众子女,也没什么时间关注,除了长子之外,其余几个孩子,他平日交流的都不算多。
但他这么多子女,无论是寡言胆怯的明笙也好,还是最小的景怀,就连脾气最大的明景让,面对他的时候也都是恭恭敬敬的,有问必答,有时候还会体贴地慰问他几句。
从来没有一个子女像眼前的少女一样,沉默寡言到,让人竟有些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
是因为才回来,不适应?
还是……
明元渡拧着眉,以一种审视般的打量,看着面前的明锦。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分散了。
屋内那对母子,还未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在短暂地哄劝之后,明景让还是不满意,又开始大吵大闹起来。
“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觉得那个女人吃了这么多苦,觉得她可怜,想要弥补她!”
“但凭什么!”
“当初又不是我们把她弄丢的!”
“这么多年,我们也不是没找过,凭什么她一回来,就理所当然地要抢走属于阿姐的东西!”
“你们只想着她可怜,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阿姐?”
“阿姐要是被抢走身份和名字,以后她要怎么继续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外面的人又会怎么看她?”
“我不管,反正你们要是把阿姐的身份和名字给她的话,我就、我就带着阿姐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明元渡听到这番话,终于明白为何面前的少女会这样了。
他的脸,几乎是唰得一下就沉了下来,没有多话,他黑着一张脸,大步往屋中走去。
“放肆!”
崔妈妈等人看着明元渡离去的身影,还有那一道重责声,脸色几乎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了。
她们颤颤巍巍,想跟进去,却见明锦还站在一边,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里面。
崔妈妈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
虽然担心里面的情况,但她还是先打起精神,以一种温柔哄慰的语气,压着声音,与明锦先说了一句:“姑娘,要不奴婢先扶您回房?”
如今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让刚回家的姑娘就这样进去,要是回头姑娘跟少爷直接闹起来,就不好了!
明锦听到这话,把视线重新收了回来。
她看着崔妈妈,脾气倒是很好,还笑着问她:“妈妈觉得我现在这样离开,就合适吗?”
“这……”
崔妈妈面露犹豫,一时竟也有些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在少女温柔的注视下,作罢了。
这情形,无论姑娘是离开还是留下,都一样,离开虽然能避免直面接触交锋,但今日之后,姑娘和少爷的隔阂,恐怕也是散不掉了。
侯爷就在里面……
想必少爷看到他,也会收敛一些吧?
而且说到底,姑娘才是少爷的嫡亲姐姐,或许待会姐弟俩见面,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呢?
保不准少爷会喜欢上姑娘,都不一定呢。
崔妈妈想着这些,心里倒是又重新拾起了信心,没再多劝,看着少女抬脚进去,她也立刻跟了进去。
屋内,看到明元渡出现,周昭如和明景让母子俩都有些意想不到。
周昭如原本要对明景让的训斥,在看到黑着脸出现的明元渡时,立刻化为紧张和担心。
明景让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他也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他张口想说话,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明元渡,便嗫嚅着两片嘴唇,撇开脸,没有立刻说话。
“侯爷,您回来了。”
周昭如先跟明元渡打了一声招呼。
刚想替明景让说话,就看到跟在明元渡身后进来的少女。
在这个时候看到嬿嬿,周昭如的心情就不止是担心了,她还有些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嬿嬿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刚刚她不是让人去阻拦嬿嬿过来了吗?
怎么人还是来了?
不知道嬿嬿都听到了多少,周昭如的心里,一时变得十分忐忑起来。
“嬿嬿……”
她走过去,想跟明锦说话,想告诉她刚才那一切都是小让胡说的,想让她别放在心上。
但明元渡看着跟进来的少女,想到刚才在院门前的时候,少女表现出来的冷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未等周昭如说话,他就立刻对着明景让发作起来了:“谁让你说那样的话的?”
“混账玩意,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你的姐姐!”
“还敢拿离家出走威胁我们,我们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现在立刻马上跟你姐姐道歉!”
明元渡的这一通发作,倒是让明锦颇为诧异。
她没想到,明元渡竟然会让明景让给她道歉,这是前世从未有过的事。
是什么让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明锦不知道。
但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往明元渡那边看了一眼,但明元渡此刻却并未看她,而是仍旧沉着一张脸,怒视着明景让。
至于明景让——
最初看到明元渡的害怕过去之后,他又开始恢复原状。
面对明元渡的训斥,他跟从前一样,不发一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到听到明元渡让他认清谁是他的姐姐,还要让他道歉的时候,明景让的脸,几乎是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他也黑了脸,冲着明元渡喊道:“我的姐姐就一个!”
“还有,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她算——”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明景让就被气势汹汹走过来的明元渡,打偏了脸。
这一记巴掌声十分响亮。
明景让那张被打偏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巴掌印。
伴随着女婢嬷嬷们的惊呼声,周昭如的惊叫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明元渡,你做什么!”
周昭如看着幼子脸上的巴掌印,立时就顾不上别的了,她惨白着一张脸,转过身,扶住幼子的胳膊,关切地嘘寒问暖,哪里还记得刚刚自己也是要训斥幼子的?
“小让,怎么样?没事吧?能听得到娘说话吗?”
周昭如一边问明景让,担心他出事,一边又红着眼睛回过头去看明元渡,没好气地冲他喊道:“儿子就算有错,你也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啊!”
明元渡开始也在震惊,震惊自己竟然会动手打明景让。
嫡幼子虽然乖张不驯,但他以前也从未这样打过他,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但见周氏护着那小子,冲他嚷个不停,余光一瞥,那个才回家的女儿独自一人站在门外,形单影只,并未进来。
明元渡目光忽然一凝,心里也立时变得冷酷起来。
他收起了自己的手,把打过明景让的那只手,攥成了拳头样式,看着周昭如怒声训斥道:“慈母多败儿!”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听听他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
“还不该打他?”
“我看这臭小子就该动一顿家法,才能老实!”
明景让刚才被打得耳朵一阵嗡鸣,除了那嘈杂的嗡鸣声,其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会才好受一些。
听到明元渡的这番话,明景让俊脸黑沉。
他们父子俩是如出一辙的暴脾气,只不过明元渡如今位极人臣,知道收敛,平日也很少做出什么失态、不得体的事,但明景让年纪小,又自小被人宠着纵着长大,自然不会有这么多顾忌。
被明元渡这般训斥,他直接冲着明元渡叫嚣起来:“用不着你动家法,这个家,我不待就是了!”
他说着就拂开周昭如的手,往外跑去。
看到门口的明锦时,明景让的脚步忽然一顿。
穿着锦衣薄衫的少女,站在外面,她头顶的灯笼正好被晚风吹得往一旁晃,摇摇曳曳,落在她身上的光,一时就不怎么多了。
明景让从亮堂处看过去,一时竟有些看不清她的容貌。
但她周身的沉静,还有那双朝他看来的沉静黑眸,与里面的争吵和纷闹显然十分格格不入。
就好像一个局外人。
像听戏、看戏一样,看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这种感觉让明景让觉得羞耻,觉得尴尬,更觉得愤怒,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恶言之语,几乎是一下子就脱口而出:“你现在满意了!”
他瞪着一双眼睛,怒视着明锦,口不择言道:“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他,还有阿姐,都是因为她才会变成这样!
连着两句话,一前一后,从明景让的口中说出,然后明景让不等周昭如和明元渡有何反应,也没有理会这个女人听到之后会如何,就立刻大步往外走去。
怒气冲冲、大步腾腾。
就好像真的要去带明瑶离家出走了。
“小让!”
周昭如的气愤,在看到明景让真的大步离开之后,还是化作了担心。
她一面让人快些去追,一面自己也想出去,却被身后的明元渡喊住:“站住!”
“那混账小子不分轻重,你也不知道分寸是吗?”
“这个时候,你想去哪?”
“那混账玩意就是吃准你会心软,才敢拿这种事情威胁你,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去!他要走就走,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跑到哪里去!”明元渡这会是真的生气了。
不止是为了明锦。
他作为当家人的颜面和威严,被明景让这般当众挑衅,明元渡岂能不愤怒?
这混账小子就是得吃点教训,才会听话!
说完,明元渡也不给其余人反应,直接越过周昭如喊人布膳,自己则先去里间换衣服。
在外面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虽然她们是周昭如的随侍,其中更有不少是周昭如从清远伯府带来的,但毕竟明元渡才是这个侯府的主人。
就连周昭如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更不用说她们这群下人了。
没再犹豫。
一群人各司其职,有人去喊传膳,有人开始布置吃饭的地方,崔妈妈则小声哄着明锦,想让她去与夫人说几句话。
夫人今日被侯爷落了脸面,这会也尴尬着呢。
要是姑娘出面的话,这件事想必闹得不会那么僵。
但明锦好似并未听到一般,自顾自进去净手了。
等明锦洗完手,明元渡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头上的乌纱也已经取了下来。
夫妻俩面对面坐在圆桌那边。
紫檀木圆桌不大不小,平时刚够一家人吃饭,只不过这会就周昭如和明元渡两个人,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尤其这对夫妻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明元渡坐在那边,一言不发。
周昭如则是时不时往外看,一颗心全扑在外面,并未注意到明锦的到来。
明元渡看她这样,浓眉一皱,又想说话,但想到什么,又住嘴,真要吵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明元渡懒得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
他跟走过来的少女说道:“过来坐吧,先吃饭。”
明锦未言,人倒是走了过去。
她坐在两人中间,相比今夜情绪十分糟糕的明元渡夫妇,明锦的心情倒十分悠然。
她也的确有些饿了。
中午是在路上吃的,没怎么好好进食。
看着这一桌子菜肴,明锦倒是有些食欲大开了。
明元渡发话吃饭,身后自然有人给明锦布膳。
父女俩各自吃着饭。
只有周昭如一个人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余光一看,见父女俩吃得没有一点不适,她心里那点担忧便又化作了怒气。
这点怒气,自然不止针对明元渡,更多的,其实还是针对明锦的。
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小让都要离家出走了,她居然还能吃得下去!她知道她今天受了委屈,先是瑶瑶,又是小让……
所以刚才小让开口替瑶瑶说话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她心里是有嬿嬿的。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疼?
但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就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她为她训斥了小让,老爷更是第一次动手打了小让。
她倒好。
跟个没事人一样,吃着饭!
越看少女吃得悠然,周昭如心里这团火,便盛放得更加厉害,原本对她的愧疚,也一点点被怒气消弭,最后转变成了不喜。
啪的一声——
周昭如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
明锦早就习惯周昭如这副模样了,以前周昭如但凡有一点不顺心的时候,也会动不动这样发作一下。
典型的自己不爽,也要让别人不爽。
哦。
还不止呢。
尊贵的安远侯夫人,这种时候,就得要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安慰她、开导她,或是询问她究竟怎么了?
总之就得所有人捧着她才行。
要知道她为何不高兴,然后按着她的心意去做。
明锦以前最擅长察言观色,每每这种时候,她都是第一个发现周昭如不对,然后主动询问周昭如怎么了的人。
如果不是她的问题。
明锦就会开解周昭如,并替她想法子去解决。
如果是她的问题,那就更容易解决了。
道歉就可以了,然后跟她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尊贵的侯夫人,就又能高高兴兴吃饭了。
不过如今,明锦可没这么多心情,去哄着周昭如高兴。
她高兴也好,不爽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她连一点停顿都没有,继续慢悠悠喝着蟹黄豆腐羹。
这个季节的蟹黄正肥美。
无论是直接清蒸拌着酱料吃,还是像这样,把蟹黄都取出来,放进豆腐里面,煮汤喝,都很美味。
明锦寻思着,等祖母回来之后,她就跑祖母那边吃住去。
她可不想日日跟这些人朝夕相对,同吃同喝。
祖母也喜欢吃蟹黄,她还可以给祖母做蟹黄面。
到时候,她、华岁,或者还可以叫上二婶、三婶,这么多人,还能一起打马吊呢。
明锦畅想着以后的事,很是高兴,丝毫没有去关注周昭如怎么样,自然是把周昭如更加气得半死。
偏偏周昭如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继续摆着一张脸,在那边干坐着。
最后还是明元渡抬起了头。
看着自己这位发妻,明元渡心中也十分不喜,一把年纪了,还这样爱闹脾气。
但身侧少女一言不发,也让明元渡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以前这个时候,都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明瑶就能把周昭如先给哄好了。
但看身边这个少女,显然她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明元渡倒是也能理解,一回来就碰到这么多事,她心里有脾气、不高兴很正常。
但明元渡还是觉得心烦。
原本处理了一天公务,就已经十分疲惫的明元渡,看着这副画面,又开始头疼起来。
但周昭如这副样子,要是没人开口,恐怕谁也吃不痛快。
明元渡只能隐忍着按着太阳穴,头疼道:“你又要做什么?”
“侯爷好大威风,在外面甩不够,回来还要继续甩,我哪里敢做什么?我只怕侯爷也要让我闭嘴,要拿家法处置我呢!”周昭如一肚子的火气,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
明元渡听得,自然也是一肚子的火。
他刚要说话,外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人,那人是明景让的侍从天新。
周昭如看到他,神色微变。
她一时顾不上生气,当即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未等崔妈妈出声询问,周昭如先开口问道:“你跑过来做什么,少爷呢?他怎么了?”
天新哭着喊道:“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
“什么!”
周昭如变了脸。
灯火下,她的脸色惨白,身子也跟着摇摇欲坠起来。
手扶住桌子,避免摔倒,周昭如这才由崔妈妈扶着,大步往外走去。
明元渡知道这个事,也皱了眉。
他虽然不满明景让的叛逆混账,也想给他一顿教训,但这毕竟是他的嫡幼子。
他出事,他也不可能再这么继续心安理得地坐在这吃饭。
他也站了起来。
余光一瞥身侧少女,见她还安安静静坐着。
身后烛火落在她的身上,她被暖橘色的光芒所笼罩,少女肌肤白皙,眉目淡然……明元渡却看得皱眉。
他张口刚想说话。
就见少女放下手中的汤碗,握着帕子擦拭唇角,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头,看着他说道:“走吧,父亲。”
明元渡听到这话,心里倏然一松。
看来是他想多了。
她虽然有脾气,不高兴,但到底还记着他们是一家人。
明元渡重新展开容颜,冲着明锦笑了起来:“好,我们走。”
明锦站了起来,目光越过这一桌子美味佳肴的时候,她心中还觉得十分可惜。
可惜了这一桌子好菜。
但明锦也知道,今日她肯定是吃不好了的。
那边闹腾出这么多事,为得就是那么一个身份和名字,怎么可能会放任她继续在这坐着吃饭?
她其实真想说。
随便拿,别影响她吃饭就行。
不过未免周昭如和明元渡觉得什么,她还是跟着走一趟吧。
毕竟有些事情,她还得托他们的口,才能做呢。
何况好戏都开锣了。
不去看看,也实在是是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