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可明景让是什么人?他岂会畏惧那一点威胁?
他只担心没能替阿姐完成这件事,要是让阿姐知道,他答应她的事没能做到,阿姐会多伤心?
她以后又会怎么看他?
恐怕阿姐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想到这,明景让那张英俊的脸霎时又是一沉,心也跟着收紧了。
他重新抬起脸,冲着周昭如说道:“我可以去祠堂,但是您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周昭如从未有这么一刻,这么想打死自己这个小儿子!
这个小混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就知道瑶瑶,怎么不替她想想?她因为他,都这样伤嬿嬿的心了。
他倒好,到现在都不知悔改,连这样的话都说上了!
这让她以后怎么和嬿嬿相处?
这一刻,周昭如根本不敢去看怀中的少女,怕看到她眼中的震惊,更怕她伤心难过。
怀中的身影僵硬无比。
周昭如的手,一时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心里也越发责怪起幼子。
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他,这件事又岂会闹成这样?
原本挺简单的一件事,她也都想好怎么跟嬿嬿开口了。
偏偏横生出这么多枝节。
她心里一时又是生气,一时又是难过。
这一刻,周昭如不仅责怪起明景让,也有些埋怨起明瑶了。
要不是因为瑶瑶,小让又何至于此?
她张口想说话。
想跟小让说,再这样,她答应的事就全都不作数了!
但未等她开口,沉默许久的明锦忽然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她依旧微垂着眼睛,对着周昭如微哑着嗓音开了口:“母亲不要责怪小让了,他也是心疼自己的姐姐,没什么错。”
这话虽是帮衬明景让。
但任谁听到这番话,都高兴不起来,反正明元渡和周昭如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心里对明景让的不满也是越来越多。
明锦像是并不知道一般,依旧垂着眼睛,慢声说道:“我来时就听周妈妈说过家里的事,我知道那位姑娘这些年没少陪着您,这些年也多亏了她,您的身体才能好起来。”
“女儿很感激她这些年代替女儿陪着您,替女儿尽了全了这一份孝心。”
“所以父亲、母亲,真的不必为此感到纠结为难,不过是一个身份和名字,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就算把我扔到庄子里,我也没有二话。”
“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吵架为难,这样的话,我就真是罪人了。”明锦说着说着,还轻声哽咽了起来。
她脸上一副难过自责模样,微垂的眼睛里却是一派嘲讽和自嘲。
她以前最厌恶明瑶这副白莲模样。
像是故意要跟她不一样,明瑶越是装模作样,她就越是要硬气,受了苦挨了罚也都咬着牙不肯掉一滴眼泪。
可到头来,她又得到了什么呢?
什么都没得到,还落得身心都是伤。
现在看来,明瑶这招还真是不错,她都没有做什么,周昭如和明元渡就自发地站在了她这边。
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啊。
明锦眼中的嘲讽越来越浓,可与此同时,她显露于人前的可怜,也是越来越明显。
别说周昭如了,就连向来不怎么喜欢管事的明元渡这会也皱了眉。
“胡说什么?”
他沉声说道,却又控制着音量,不想让身边的少女觉得他是在生气。“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们侯府的嫡小姐,我看谁敢把你扔到庄子里去!”
周昭如也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眶,看着明锦说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是为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心头肉,娘怎么舍得把你扔到那样的地方去!”
她说着又哭着抱住了明锦,再未理会身后的明景让。
“娘!”
明景让还想说话。
但明元渡率先抬起头,剜了明景让一眼:“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立刻把你姐姐送去庄子里。”
这个姐姐说的自然是明瑶。
明景让当即就变了脸色,他张口想说话,但看着他爹阴沉的脸,知道他不是在玩笑。
他是认真的。
明景让忽然有些害怕了,身上的气焰也没那么嚣张了。
他去看他娘。
可他娘这会正抱着那个女人在哭,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明景让忽然很烦,心里也有些对未知的彷徨,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但以免阿姐真的被赶到庄子里去,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先闭上了嘴巴。
过了一会。
周昭如才重新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看着身前少女柔弱苍白,又酷似她的脸庞,周昭如回忆先前吃饭时,她竟然还在心里暗自责怪嬿嬿不懂事,不知道为她分忧,是个没良心的……如今看来,她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这样想嬿嬿!
嬿嬿多乖啊。
明明自己就已经够难受了,还一心替他们着想着。
反倒是瑶瑶——
以前见她也是个乖的,如今怎么这么不懂事?
小让没分寸,她也没分寸?
就一个身份和名字,难不成换了身份和名字,他们就不管她了?非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情,害得家里闹哄哄的,嬿嬿也为此伤心难过,差点就要跟他们离心了。
周昭如越想,越后怕,对明瑶的不满也就越来越多。
还有无缘无故的,小让为何会突然回来?
这事要说跟瑶瑶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绝对不信的。
周昭如做了二十多年的侯夫人,自然不是什么蠢笨的人,只不过有些心思和手段,她不想用到自己亲人的身上,但不代表她会一直一味地纵容他们。
尤其在小让这件事情上……
周昭如眸光一沉。
她拍了拍明锦的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过头看着明景让问道:“今天是谁去国子监找的你?”
明景让原本还在着急这事该怎么办,忽然听到这番话,他脸色微变。
但很快,他就故作镇定说道:“什么谁去国子监找的我?我不是说了吗?我正好回家有事。”
他来时就已经和天新交代过了,这事绝对不能牵扯到阿姐那边。
可周昭如怎么会信?
她看着明景让冷笑一声:“明景让,你是从我肚子里托生出来的,你是个什么人,我会不知道?”
见少年脸色难看,还在坚持,周昭如心里愈发不满,沉着脸看他:“这事,你要么自己交待,要么我亲自去查,但等我查到,小让,你知道我的手段,到时候就不是只处罚几个下人那么简单了!”
明景让的脸色立刻变了。
“娘……”
他张口,试图用撒娇去哄周昭如。
但这招,平时或许还有点用,今天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周昭如今天是真的被气到了。
一边是不懂事的幼子和养女,一边是乖巧听话的亲生女儿,周昭如就算再偏心,也舍不得这样委屈自己的女儿。
尤其这个女儿还一心维护着她。
“崔妈妈——”
见明景让还在僵持,不肯说出实情,周昭如忽然收回视线,冲身边喊了一声:“你把天新这个狗奴才带下去,给我仔仔细细查,看看今天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要是不肯说,就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说为止!”
崔妈妈早就不满少爷只护着绛云苑的那位了,此刻听到这一番吩咐,当即脆生生应了是。
她刚要喊人带天新出去。
那边天新看着这幅画面立刻抬起头,他双目含泪,看着明景让仓惶喊道:“少爷……”
明景让皱了眉。
待见两个婆子已经把手放到了天新的胳膊上,明景让心下一紧,最后还是咬着牙妥了协:“……是千蓉!”
生怕母亲责怪到阿姐身上,明景让忙又说道:“这事阿姐不知情,是那个千蓉自己跑出来跟我说的,刚才阿姐看到我的时候,还责怪我不听话!”
“她还劝我不要跟你们吵架。”
“娘!”
明景让是真的急了,“阿姐真的不知情,您别怪到阿姐那边去!”
周昭如不知道信没信,只朝崔妈妈使了个眼色。
崔妈妈意会,当即抬了手,要带着婆子去抓千蓉。
看着这个场景,生怕牵扯到阿姐,明景让又急切喊了一声:“娘!”
他太激动,又牵扯到了痛处。
疼得不行,但明景让这会硬是扛着没喊疼,任由额头疼得冒出冷汗,他依旧咬着牙看着周昭如。
“你——”
周昭如脸色微变,怕他养不好伤,留下病根,她忙走过去说他:“我说什么了?我就是让人把那个不听话的贱婢带过来,你倒是好,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周昭如的嘴里,还是跟着交待了崔妈妈一句:“瑶瑶身体不好,又还病着,你去拿人的时候小心些,别让她看到……”
崔妈妈看了一眼姑娘。
见姑娘依旧垂着眼眸站在那边,一声不吭,她抿了抿唇,也就只能应一声是,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