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中。
果然已经有人重新拿来晚膳,估计着她回来的时间,晚膳刚刚取出来不久,看到她回来就立刻恭敬地笑着与她说道:“姑娘回来了,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了。”
明锦轻轻嗯了一声。
她倒是没有因为时间太晚而失去口欲,相反,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子菜,明锦只觉得自己更饿了。
所以说这些婢女还是十分有眼力见的。
虽然没问过她喜欢吃什么,但夜里明锦在周昭如那边用膳的时候,哪道菜多吃了,哪道菜没碰,她们的心里都有数。
只不过从前明锦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罢了。
看着桌上摆着的蟹黄豆腐汤,还有几道甜口小菜,甚至还有一份才出笼的蟹粉小笼。
女婢顺着她的注视,在一旁说道:“怕您夜里吃多了积食,多余的就没做,您且先随便尝一下,等明日奴婢拿了您要吃的菜单再往厨房说去。”
明锦点点头。
坐下之后,自然有人取来帕子,供她擦手,又服侍她漱了口。
要吃用的时候,明锦想到先前傍晚醒来时的景象,又吩咐了身边伺候的女婢一声:“我夜里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太黑,以后夜里记得留一盏烛灯。”
女婢们自是不敢有所违背的,忙点头应了是。
这里明锦吃着晚膳。
悄悄跟随着的青信则拿着小册子,坐在院子里的树上,继续记载着今日发生的事。
他是目睹了一切的。
从明姑娘回家,到跟明家人吃饭,再到明景让和周昭如的争吵,甚至于后来周昭如和明元渡的对话,他也是全都目睹了的,并且全部听进了耳朵,一丝一毫也未曾漏掉。
青信来时就接了顾明珩的吩咐。
自然是把周昭如和明元渡对明姑娘的态度,还有前后的表现也都给写了上去。
明姑娘不知道。
但刚才那位安远侯夫人和安远侯在外面的对话,他可是听得全全的,自然知道这两位最开始是想着委屈明姑娘的。
明姑娘心善,人又好,不与他们计较。
青信却看不过去。
他们这些王府的旧侍,都知道主子心里的结。
这么多年,虽然明面上,只有吴济在外奔波查找明姑娘的踪影,但其实私底下,他们这些人也没少查探明姑娘的行踪。
对于明姑娘,主子心里有愧,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自然也觉得有所愧疚。
如今明姑娘能回来,代表着主子心里的结也总算是要消了,青信自然盼着明姑娘以后顺遂平安。
要不然只怕主子这心里还得打着结呢。
何况他们这些人都被主子嘱咐过,对明姑娘,要像对他那样恭敬。
如今看明姑娘受这委屈,青信这心里自然十分不满。
他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轻声啧道,在心里腹诽这对夫妻真不是东西,也怪不得主子会这么担心,怕明姑娘回到家里受委屈。
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明姑娘带回王府养着呢。
这安远侯府庙小,屁事却多,不待也罢。
就是这身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一点。
青信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又偷偷望了几眼窗子里明姑娘的吃喝饮食,打算一并记下来报给主子去。
等所有的事都做完,青信这才先偷偷离开了安远侯府。
安远侯府的护卫其实不算少,武功也都不算差,毕竟这里曾经还住着一位福华长公主。
但青信在这还是来去自如。
都没引起谁的注意,他就轻轻松松先离开了安远侯府。
等出去之后,青信先召来信鸽,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先简略地告知了主子一声,好让主子放心。
等信鸽飞过黑夜。
青信这才又折身回府,继续保护明锦的安危。
即便有人看到天上有鸽子出现,也不会对此产生什么怀疑。
明锦自然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在保护她,更不知道这位高手的主人就是她先前想了一路的顾明珩。
她吃饱喝足,洗漱完,就早早的准备去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醒来的缘故,明锦总觉得有些困,想多睡一会补充下精气神。
但今夜侯府其余人却都有些难以入睡。
明瑶便是其中一位。
她自从被崔妈妈“送”回来之后,就没再出过绛云苑。
出了这样的事,绛云苑中一时人人自危,平日轻松和谐的气氛也都找不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紧张和不安。
千蓉被打了一顿,已经扔出了府,被她家里人偷偷接走了。
作为明瑶的贴身女婢,都落到了这样的结局,其余女婢丫鬟,自是也担心起自己的安危。
千霜陪着明瑶在屋子里。
她心里也有些不安的,但看着苍白着一张脸,在屋内走个不停的明瑶,还是先走过去,安慰起她:“姑娘别担心了,夫人和侯爷心里还是有您的,不会对您如何的。”
“而且夫人刚刚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您还是侯府的六姑娘,什么都没有改变。”
明瑶被扶着胳膊停下步子,嘴里却仍旧吃吃说道:“不一样了,不一样的……”
这是那个女人给她的。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日后别人说起这事,也都会觉得这是那个人施舍给她的。
别人只会夸赞她大度。
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母亲和父亲的态度。
想到刚刚爹娘看向那个女人时的心疼和怜悯,以及对她的不耐,明瑶这心里便十分不安。
她总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并且已经朝着她无法掌控的速度往前奔走了。
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她只知道今日她输得一败涂地。
千霜作为她的贴身婢女,自然知道她的弦外之音。
略作沉默。
千霜还是先开口劝道:“您先别担心,这位刚回来,夫人和侯爷多心疼她一些也是正常的,但心疼毕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那位总不能一直靠着心疼谋取夫人和侯爷的关心。”
“何况少爷不是站在您这吗?”
“您对少爷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夫人和侯爷也不可能真的亏待了您的。”
“就算他们想,少爷也不会同意的。”
“你说的是,我还有……不管怎么样,小让那不会背叛我。”
眼见身边姑娘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千霜一面扶着明瑶往桌边走去,一面又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再说夫人的病情也仍旧不稳呢……谁晓得哪一日会不会又爆发了?到时候,您还是夫人最看重的人,谁也越不过你去。”
明瑶那一颗不安的心,在千霜的这番话之后,终于还是沉淀了下来。
接过千霜递来的安神茶,她喝了一口,再开口时,她又恢复平日的冷静了:“今日是我行事莽撞了,惹出来这么多事,还害得爹娘对我不满。”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想到今夜与那个女人的交锋,明瑶低声沉吟道:“这女人不简单,我们之前想的那些事,恐怕是不好做了。”
“我之前嘱咐你的事,也先罢手,免得被那个女人捏住把柄,反倒对我们不利。”
千霜知道她说的是安插人手一事,忙点头应了。
只是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能在那位身边安插他们的人手,有个什么,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但现在这种情况,也的确不好安排。
今日那位算是在家里过了明路,正了名,日后谁提起她,那都是侯府嫡女,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千蓉那边,你寻个时间过去一趟,她今天替我受了委屈,算是我对不住她,你多拿些银两给她。”
“最主要的是,让她记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明瑶说着,抬头看向千霜。
千霜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忙道:“您放心,奴婢省得的,千蓉也省得的。”
他们全家老小都系在姑娘身上呢,自然不会背叛姑娘。
明瑶放了心,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握住千霜的手,轻声感慨道:“以后我身边就只有你了。”
她说着,眼圈就忍不住红了起来,千霜看见之后,自然又是好一顿表忠心。
……
顾明珩是快半夜的时候收到的信。
他与袁誉已经快抵达京师附近,二人在半路碰上,顾明珩本想着直接行夜路,也可以早点回京师。
但袁誉毕竟只是个世家公子。
虽然也会一些拳脚功夫,但哪里比得过顾明珩他们这些习惯了日夜奔袭骑惯了马的人?
才走了没几日,他就开始觉得腰酸背痛,说什么都不肯再走了,一定要好好歇息一夜,才肯离开。
顾明珩本想自己先回去。
可他那话才说出来,袁誉就开始一顿声嘶力竭地控诉指责,大有一种顾明珩要是敢抛下他,自己离开,他就要跟他绝交!
顾明珩对此颇为无语。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随了袁誉的心愿,留了下来。
说到底,袁誉这次也是受他所托,这阵子也没少替他奔波操劳。
扬州那边的事,还有满娘他们的安排,也都是他做的。
顾明珩也不是那种利用完就不管人的主。
他一直都很重情。
夜已经深了。
不比京师四面封闭,墙高天低,寻不着星月。
远在京师以外的驿站,因为地处偏僻,天地开阔,倒是很容易瞧见头顶的星空。
星星点点,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顾明珩坐在窗边,擦拭自己每日佩戴的宝剑。
袁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壶清酒,他歇息了半日,身体已经变得舒坦了许多,这会倒是又有精神喝酒了。
但顾明珩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和那两只酒盅,毫不犹豫地说道:“要喝酒,去找吴济他们陪你,我戒了。”
他说着又垂下了头。
袁誉颇为无语地轻啧了一声。
他没走,依旧拿着酒壶走了过来,径直在顾明珩对面坐下之后,就对着对面擦拭宝剑的顾明珩说道:“你要不要这么没意思?现在又不是在你的军营,也没打仗,再说明家那丫头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你这苦行僧也没必要继续做了吧。”
顾明珩头也没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誉知道他是不会喝了,也就没再劝,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又问道:“你之后什么安排?”
顾明珩抬头,目露不解,显然没明白袁誉在说什么。
袁誉看着他补充完:“以后,你什么安排?是留在京师,还是回北地?”
“你知道的,圣上一直想要你留在京师。”
顾明珩当然知道。
这些年,皇兄没少给他写信,让他回去,但顾明珩对京师实在没什么兴趣,一直也没答应。
可如今——
想到才回去不久的明锦,顾明珩忽然有些迟疑了。
袁誉与他多年好友,岂会看不出他的迟疑?这些年,这样的对话,两人并不算少。
但从前,袁誉从未在顾明珩的脸上看到过迟疑。
心中略有猜测。
袁誉不由又想到那日看到的画面。
听顾明珩道“再说吧”,袁誉这心里更如被蚂蚁咬过一般,又想直接问,又怕直接问会挨顾明珩的揍,他只能百转千回一般,迂回说道:“你别当做不知道,陛下很担心你,这次让你回京就是要把你娶妻一事定下来。”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顾明珩,想看看顾明珩究竟是个什么反应。
但见顾明珩的脸上和从前一样。
虽然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别的表情了,只是说的话还是那一句:“再说吧。”
袁誉忍不住问:“你不反对?”
顾明珩听到这话,反而皱起眉,他看着袁誉奇怪道:“我为何要反对?”
“我知道这是皇兄的心病,我一日不成亲生子,他就一日不能安心,若真有合适的,就随了他的心意吧。”以前他不愿意成亲,是心里有愧,无法安定,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心情成亲生子,也不想平白耽误了别人。
但如今,那丫头已经找到了,也已经回到家了,皇兄要是真想让他成亲,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一派义正言辞,倒让袁誉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看来他还真是误会了。
顾明珩只是觉得愧疚,而不是对明家那丫头有别的心思。
他不由松了口气。
顾明珩看着他皱眉:“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有吗?哈哈,你看错了吧。”袁誉打着哈哈,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究竟都在想什么。
要是让顾明珩知道,他居然在臆想他跟明家那个丫头,估计得狠狠揍他一顿。
袁誉才没那么笨。
“喝酒喝酒。”他自顾自喝酒,避开了与顾明珩的对视。
顾明珩虽然觉得他古怪,但一时也说不上来,便也只是一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继续擦拭宝剑,偶尔说几句闲话。
倒也处得自在。
直到吴济拿信上来,推门道:“主子,青信送来的信。”
顾明珩一听这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宝剑。
袁誉这会看见,倒也没觉得如何,等顾明珩接过字条一看,他也顺势问了一句:“那丫头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顾明珩沉下脸,猛地把手中的字条拍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