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锦一个人在隔壁吃着早膳。
大约两刻钟之后,明锦吃完早膳,福华长公主也就回来了,跟着福华长公主一道带回来的,还有外头关于孙家的消息。
孙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之前京司衙门只是把孙晨带走,但具体会怎么处置,谁也不知道。
今日倒是总算有结果了。
成姑姑在一旁跟明锦回话道:“今日太子在早朝上亲自跟万岁爷告罪,那位孙家少爷已经被定了流刑,孙家老爷也被罚了一年的年俸,原本今年要晋升的,也被按下去了,至于那位孙少爷以前带进府里的那些女子……”
“万岁爷金口玉言说了,愿意留下的,孙家得继续好好供奉着,日后还需要给她们养老送终,不得有任何苛待;不愿意留的,便都给一大笔钱,送她们走了。”
这一早上,外面闹得风风雨雨,听说那位孙少爷一早就戴着枷锁被官兵押着出城了,路上不少人知晓此事都在往他身上砸臭鸡蛋和烂叶子,为那些可怜的女子,还有那些被孙晨曾经欺负过的人报仇。
流刑是指把犯人遣送到边远地方服劳役,是大乾最严重的五种刑罚之一。
孙晨被流放的地方,是在一向有苦寒之名的岭南,距离京师足有千里。
他这一路,需得戴着木枷和手链、脚链,步行千里至岭南。
不说这一路的辛苦,他能不能挺得住。
毕竟从前就有不少流放的犯人死在路上的。
就算他真的有这个命到了岭南,那边的劳役也能够他吃一壶的了。
这事是太子亲自发话,万岁爷金口玉言定了罪的,底下那些人谁敢糊弄?谁敢帮他?
这位从前嚣张跋扈的孙少爷,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铁板。
完了。
而这个才起来不久的孙家,恐怕也要一点点淡出于众人的视野中了。
不过这孙家毕竟还有一位生了皇长孙的孙侧妃,日后到底是何前程,谁也不知道。
因此京师那些人家,对这孙家也依旧还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没有那么快落井下石。
不过这些事,就跟明锦没什么关系了。
她只需知道孙家完了,以后不可能再找她找华岁算账就行。
倒是华岁知道这事后,终于彻底放下心了,干起活来也比从前更有劲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
这会福华长公主见孙女对孙家的事,感触不大,她也没让成姑姑多说,而是与明锦说起她那生辰的事。
以及刚才明瑶过来说的那番话。
“刚才绛云苑的过来了。”福华长公主还是不习惯喊她明瑶。
即便她的嬿嬿已经不喜欢这个名字了,但福华长公主还是没办法对着别的人喊这个她曾经用过的名字。
尤其是当着嬿嬿的面。
“嗯。”
明锦刚才出去就知道了:“她说什么了?”
知道明瑶要是没说什么,祖母是不可能主动跟她提起明瑶的,想来是说了什么。
福华长公主倒是也没瞒她,把刚才明瑶与她说的那番话,都和明锦说了。
“她说她这阵子要伺候你母亲,生辰那日,她就不参加了。”
原本按着周昭如之前的意思,是让两个人一道参加生辰礼。
明瑶特地来说一遭,也算是避嫌退让,把主场都给了明锦,让明锦一个人好好过。
福华长公主对此还是十分满意的。
她也不乐意自己孙女回来后的第一个生辰,还要带着那丫头一起。
她对那丫头,其实并没有什么怨怼之情。
这事说到底还是周氏自己不会办事,收养女儿可以,无论是慰藉还是怜惜,她家也不缺这口饭。
但非要把属于嬿嬿的身份和名字给别人,福华长公主就没法不生气了。
但毕竟那孩子这些年在府里待着,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早年还救过小让……
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要她以后老实本分,莫来牵扯嬿嬿,跟嬿嬿作对,她自然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她这样也好,省得外头的人总拿你们说事。”
“至于你生辰这事,我今早也已经与你二婶、三婶说过了,你二婶和三婶会替你安排筹办的。”
她握着明锦的手说:“这是你回来后的第一个生辰礼,也是你第一次面向大众的日子,祖母已经嘱咐过你二婶和三婶,到时候一定给你办得热热闹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侯府最金贵的姑娘!”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福华长公主难掩激动和兴奋,只盼着那一日早些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宝贝孙女回来了才好。
明锦对什么生辰礼,其实兴致并不大。
前世也没怎么过过生辰,如今死过一次,对这个生辰日的盼望就更淡了。
对她而言——
这种日子与其跟一大堆不认识的人凑作一团,说些虚与委蛇、奉承讨好的话,还不如就跟自己的亲朋一道吃个饭。
但见祖母这般高兴。
她也就不想泼冷水,由着祖母给她安排去。
反正她也没别的事干。
“全听您的。”
明锦笑着与福华长公主说道。
福华长公主一听这话自是笑了,她本想问明锦怕不怕,但看孙女这副柔顺恬静却又不失清定的脸,便也没问了。
她的孙女虽然颠簸漂浮了十年,却把自己养得很好。
福华长公主看得心里十分酸软,却又有些不幸中的安慰。
明锦失踪的这十年,福华长公主想过许多,想她被找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她这些年虽然在老君山上清修,却也没少做善事。
布衣施粥都是小事,她还组织了许多人,帮那些同样被拐走了孩子的人家找他们的孩子。
起初的初衷自然是想着人多力量大,或许有一天,她的嬿嬿也会被她找到。
即便她找不到。
但她这样的行径传播出去,或许别人也会有样学样,人多了,或许那些偷卖孩子的拐子会被发现,她的嬿嬿也能被找到。
她日日在菩萨面前祈福。
只盼着自己的善举能降落到她的孙女身上,好让她那个可怜的孙女好过一些。
这些年,还真有一些孩子被找回来的。
每到这种时候,福华长公主都会亲自下山去探望,但几乎每一个被拐走的孩子,都跟从前离开时不一样了。
他们有些暴躁,有些胆小。
几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害怕。
每每看见那些孩子,福华长公主都会联想到自己的孙女,想她的孙女若是有朝一日回来,又会是什么模样?
可无论什么模样,她都会极尽一切呵护她、疼爱她。
福华长公主没想到,她的嬿嬿竟把自己养得这么好。
她没有堕落,没有性情大变,没有对他们生恨,她美好地好像从未受过苦难。
可怎么没有呢?
她的过去在前面摆着,脖子上的伤痕也还没有彻底淡掉,想到昨夜嬿嬿跟她睡在一起时,特地让成秀留一盏灯。
当时她跟成秀什么都没说。
可福华长公主的心里,哪里会不清楚?
过去的经历不会随着她回来而消失,有些习惯也早已经根深蒂固。
何况十年的时间也让许多事都改变了。
周氏、儿子、孙儿们的变化就是最好的证明。
福华长公主心里忽然又恨了起来。
她不愿让明锦发现,暗自收敛着情绪,笑着和明锦说道:“到时候,祖母会送你一份大礼。”
明锦有些好奇地挑了下眉。
“什么大礼?”她忍不住问。
福华长公主却笑着嗔了她一句:“都说了到时候了。”想到孙女小时候那个猴急的性子,每次跟她说个东西,她都要刨根究底,非要立刻就问清楚才好,要不然准得抓心挠肺,睡不着觉。
福华长公主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忍着。”
明锦原本想问的话,被她一噎,一时便有些问不出口了。
她略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祖母。
但她毕竟也不是真的小时候那个,会被一句话弄得抓心挠肺睡不着觉的小孩了。
虽然好奇,但明锦也没多问。
只等着来日知晓便是。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
明锦想到之前跟周家姐妹应允过的话,便跟身边的祖母说道:“昨日去周家,我应允过周家的姐妹,到时候生辰的时候会请她们来家中玩。”
福华长公主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虽然对儿媳不满,却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的身上。
“你想请谁就请谁,回头与你二婶说一声,让她给清远伯府送帖子把他们一家人都请来便是。”
明锦笑着应好,打算回头就去二婶那边走一趟。
福华长公主却因想到周家,忍不住叹气道:“当年你外祖母跟你外祖父还在的时候,清远伯府多风光啊。”
“你外祖母与我是手帕交,我跟你外祖母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所以后来就有了指腹为婚的事,把你娘许配给了你爹,但……”
她本是无意识说起,想到什么,却忽然住嘴。
过了一会,她也只是轻叹口气,说了一句:“你舅舅和你表哥都是不成器的,也不知道清远伯府在他们手里还能挺多少年。”她说到这便忍不住摇头。
毕竟是自己的亲家,又是她已去密友的家人。
如今看清远伯府落魄成这样,福华长公主的心里也不好受。
这话。
明锦没接。
前世最后是周却接管了清远伯府。
他一介庶子,最后却一步登天,不仅娶了当朝公主,还当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后来甚至还在她舅舅死后接管了清远伯府。
当时京师因为这个还议论纷纷许久,朝堂也有不少御史上奏,觉得此事不妥。
但最后都被周却和顾长玄压下去了。
明锦那会已在宫里,对这些并不知晓。
只知道她那位舅母和表哥的结局并不好,倒是清远伯府在周却的手中如日中天,风头反而胜过往年。
只不过顾长玄倒了,周却能不能在顾长野的手中护住这些东西,明锦就不知道了。
毕竟也是曾经帮过自己的人。
明锦想了想,这辈子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多帮他一些吧。
“嬿嬿。”
耳边忽然传来祖母的声音。
明锦压下思绪看过去,先笑着嗯了一声,见祖母面露犹豫,明锦倒是好奇起来,不由问:“怎么了?”
福华长公主看着她,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成姑姑带着其余人先下去。
明锦看她这样,自是更为好奇了。
“怎么了?”
她又看着祖母问了一声。
福华长公主这次没再犹豫,但语气却也有些黏糊的,并不似平日那般爽利。
她看着明锦,近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嬿嬿,你还记得四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