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玄这一番心里话,并未与任何人说起。
即使眼前人是他的母妃。
他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存在不存在,若是不存在,说了也无用,若是存在……那就更加不能与母妃说起了。
若让母妃知晓他心里竟然有这样一个人,只会让这个女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所以很快顾长玄就主动换了话题:“嘉柔呢?”
娴妃听他问起女儿的行踪,果然也没再想之前的事,而是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说道:“又去找明家那个小子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给你妹妹下了什么蛊,勾得你妹妹心里只有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娴妃说起这个就有些生气。
儿子有多听话,女儿就有多不懂事。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明景恒,还一股脑地往明景恒面前凑,简直是丢尽了公主的脸面!
顾长玄听到这话,也跟着微微蹙眉:“母妃还是好生管着嘉柔,莫让她真闯出什么祸事来,明景恒不是她能嫁的人。”
“至少如今还不能。”
娴妃自然也知道。
儿子、女儿的婚事都由不得他们做主。
若是玄儿如今被陛下看中也就算了,偏偏是这样的时候,太子和三皇子都还在呢,哪轮得到他们出头?
“你放心,我会看好你妹妹的,这阵时日,我已经在给她相看驸马的人选了,还是趁早给她定门亲事,断了她的念头好了。”
顾长玄点了点头。
他对自己的妹妹能嫁谁,并不在意,只要别给他惹事就行。
……
翌日。
清远伯府收到安远侯府送来的帖子。
下人把帖子拿到冯氏那边,说是安远侯府送来的请帖,冯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大好看。
昨日才跟周昭如吵过一通,她根本不想搭理安远侯府的人。
她一言不发,没有亲自接过来的欲望。
最后还是张妈妈伸手把帖子接了过来。
待打开请帖,张妈妈看到帖子上面的字却轻轻咦了一声。
“做什么?”
冯氏不高兴地说道,觉得张妈妈如今也变得咋咋呼呼起来了,没点规矩。
张妈妈自是知道分寸的。
短暂地惊讶之后,她回过头跟冯氏说道:“这上面的字,看着不像是姑奶奶的。”
“有什么稀奇的?”
冯氏却是一脸不以为意地说道:“她是谁啊,安远侯夫人,未来四皇子的岳母,多尊贵的身份啊。”
她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又嗤笑道:“这么大的架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敢劳烦她亲自动手?”
说到这,冯氏不由又想到昨日周昭如看向她的眼神。
她心中愈发不快起来,连帖子都不想看,摆手就要让张妈妈扔到一旁去,显然是准备眼不见心不烦。
张妈妈面露犹豫,但看着上面的字,踌躇片刻,还是决定跟冯氏说一声:“老奴瞧着这字倒像是侯府那位二夫人的。”
“什么?”
冯氏听到这话,目露惊讶。
顾不上生气,她问张妈妈:“当真?”
话出口时,冯氏的手也已经跟着伸了过去。
张妈妈一面把帖子递给人,一面跟冯氏说道:“老奴以前见过那位二夫人的字迹,瞧着与上面的字有些相像,但也不敢确定。”
张妈妈说话的时候。
冯氏已经打开了手中的请帖。
烫金大红贴,十分气派,但冯氏这会却顾不上去看这帖子气派不气派,她急着看里面的字呢。
打开一看,她惊讶道:“还真是。”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是叶昔动的笔?”她呢喃道。
张妈妈也不明白,在一旁猜测道:“许是二夫人帮姑奶奶做事呢?”
冯氏瞥她一眼,显然不觉得是这个可能,她嗤道:“这种抬人脸面的事,周昭如舍得让出去?要说帮点杂活我还信……再说叶昔这一笔好字,周昭如以前可没少嫉妒,她哪里会让叶昔动笔?”
她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又觉得不大可能,便问来回话的那个婢子:“安远侯府的人还在吗?”
婢子恭声回答:“还在门房吃茶呢,您要见吗?”
这要搁之前,冯氏自是不会见的。
她看周昭如烦,看安远侯府的人也一样。
但现在握着手里这道帖子,冯氏却是毫不犹豫就开了口:“快去把人请来。”
婢子轻轻答应一声,便先退下了。
张妈妈看冯氏的神情,怀疑道:“您是觉得姑奶奶出事了?”
“这么说起来……”张妈妈想到什么,忽然道,“昨日那位福华长公主好像回京了。”
冯氏听到这话,眸光微闪。
她握着帖子说道:“出没出事,待会就知道了。”
“我倒是盼着她出事,省得她整日提着她那股轻狂劲,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过了一会。
先前去回话的婢子便带着一位衣着得体的妈妈过来了。
冯氏看那妈妈就觉得眼生,显然不是周昭如经常使用的那些人,等人请完安之后,冯氏一面让人坐下,一面笑着问道:“瞧着妈妈眼生,不知道在侯府做什么差事?”
那管事妈妈只占了半座,闻言,倒是十分大方的回了:“回夫人话,老奴在二夫人的房里做事。”
冯氏一听这话,眸光又是一闪。
就连心脏也按捺不住,怦怦怦的,狠狠跳动了几下。
还真是叶昔的人!
“竟是叶姐姐的人,我说妈妈怎么瞧着这般好气度。”冯氏笑着恭维一句后,听那管事妈妈忙说不敢,又故作懵懂一般问道:“只是我这外甥女的事怎么归叶姐姐管了?”
“昨日我那小姑子回来,还与我说起这事呢。”
“这……”
管事妈妈听到这话,忽然面露犹豫。
“难不成是我那小姑子惹什么事了?”冯氏故意问。
“没、没没!”
那管事妈妈显然来时就被提点过,此刻便立刻回道:“姑奶奶就是身体不适,长公主怜她辛苦,便让我们夫人和三夫人帮忙分担一些。”
冯氏窥那管事妈妈的面色。
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能够瞧见那管事妈妈有些慌神了。
甚至没等冯氏再说什么,那管事妈妈就赔着笑起来了:“老奴这还有不少帖子要送,就先不叨扰夫人了。”
冯氏既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也就没再留人。
她让人送那管事妈妈出去。
等她一走,冯氏立刻握着那帖子大笑起来:“周昭如,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后怎么跟我傲!”
她语气快意,甚至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她也没想到昨天还在她面前嘚瑟、看不起他们一家人的周昭如,今日会沦落到这样的结局!
简直是老天开眼了!
屋内这会就张妈妈一个人。
张妈妈看她笑得如此快慰,却还是一脸惊讶:“昨日姑奶奶走的时候,并未见她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冯氏瞥她:“我看你如今是真的老糊涂了。”
张妈妈惊讶:“您是觉得这话是推辞?可是好端端的……”想到昨日福华长公主回府,今日这差事就换了人。
张妈妈不由轻声猜测道:“难道是姑奶奶惹长公主不高兴了?”
冯氏嫁进清远伯府也快二十年了。
这么多年,不管她跟周昭如是什么样的情分,她跟安远侯府走得还算近,对于这位福华长公主的脾性,她也算是有几分了解。
“那位老祖宗也不是那等爱随便发作人的,要不然我这小姑子这些年能过得这么痛快?”
“我看……”
冯氏沉吟道:“这事八九不离十,是跟我那刚回家的外甥女有关。”
“表姑娘?”张妈妈面露惊讶。
“周昭如那个蠢货绝对是对我那外甥女做了什么,又正好被那位老祖宗知道了,这才惹得这位老祖宗这般动怒,连一点遮羞的脸面都不给周昭如留了。”
冯氏越说越痛快,简直恨不得直接抚掌。
“还真被我说准了,这以后啊,咱们有的热闹瞧了。”
张妈妈知道自家夫人和那位姑奶奶之间的龌龊,这些年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藏不住了。
反正亲家也做不了了,左右也无人,她也就没在夫人的兴头上去说什么劝阻的话,由着冯氏乐呵着。
“不过这么看起来,咱们这位表姑娘跟姑奶奶的情分也不深,要不然她开口替姑奶奶说几句,这事也闹不成这样。”张妈妈在一旁拿着美人锤给冯氏敲腿。
“周昭如自己屁股没擦干净,又留了那么一个祸害在家里待着,能跟她感情好才怪了。”
冯氏才不管她那个外甥女,跟周昭如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她们母女俩闹得越厉害,她就越高兴!
“你回头去库房看看,给我替我那外甥女准备一份厚礼,这么好的日子,我可得好好恭贺她一番呢。”
她原本都想着到时候不去安远侯府了,省得看周昭如那个轻狂劲,她就来气。
可现在,她简直恨不得八月二十三马上到。
好让全京师的人都看看周昭如的惨样,连筹备自己亲生女儿的生辰礼都被别人取代了,她倒是要看看周昭如到时候是个什么脸色!
怕是臊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冯氏忍不住,又抚掌喊了一声:“痛快!”
张妈妈看她难得高兴,自然也赔着笑,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姑娘来了。”
主仆俩往外看去,便见周双月过来了。
昨日母女俩闹过一场之后,周双月连晚饭都没过来吃,现在看她病恹恹的进来,显然是昨夜没歇息好。
冯氏看她这样,又是生气又是忧心。
张妈妈起来给周双月行礼:“姑娘。”
冯氏虽然没说话,但一双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双月,见她垂眸与她行礼,喊“母亲”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冯氏就算再生气,也舍不得看她这样,她亲自起来去扶起周双月:“身体难受还过来做什么?”
出口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
等把人带到自己身边坐下,却又忍不住关心问道:“吃过东西没?饿不饿?”
周双月忽然红了眼眶。
她哭着喊了声“娘”,然后就伸手把冯氏抱住了。
冯氏被她这么一抱,也忍不住了,她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
手放在周双月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冯氏也哑了声,安慰她道:“别哭,就是个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后娘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她咬牙跟周双月保证道。
周双月却只是哭,也不搭腔。
冯氏这会也没训斥她,抱着周双月,任她哭着。
人总得亲自过这一遭,才能长大。
张妈妈看她们母女抱着哭,也不敢打扰,先退出去了。
周双月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到眼睛肿得不能看了,眼睛里都掉不出眼泪了,她这才抹着眼泪坐直了身子。
“女儿让娘担心了。”她跟冯氏赔礼道歉。
冯氏听到这话,就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她轻轻揉着周双月的头,柔声说:“娘就你和你哥,不担心你们担心谁?”
“看你这眼睛肿的。”
冯氏蹙眉,让张妈妈喊人去准备煮鸡蛋,打算给周双月滚下眼睛,又问周双月有什么要吃的?
可周双月哪有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
冯氏却不肯她糟蹋自己的身体,便让张妈妈喊小厨房准备燕窝。
周双月也没说什么。
等张妈妈离开之后。
“娘。”周双月拉着冯氏坐下,“我有话和您说。”
“什么?”冯氏坐下了。
周双月看着冯氏说道:“是关于三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