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笑着哎了一声,又跟袁誉打招呼:“二公子先随便坐,老奴喊人给你们准备去。”
他说着就先出去了。
袁誉则一脸惊奇地看着顾明珩,连脚步都忍不住停下了。
“你今天怎么肯碰酒了?”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以为自己在做梦。
眼见顾明珩往书桌那边走去,袁誉也提着酒跟了过去,站在书桌面前,袁誉一脸狐疑地,直盯着顾明珩问道:“顾明珩,你别是被什么人夺舍了!”
顾明珩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一副懒得跟他多说的样子。
不过袁誉看他这副表情,倒是放心了。
“还好还好,没夺舍。”
看来顾明珩只是单纯今天心情比较好。
袁誉把酒坛放到桌子上,又自顾自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还找了两个酒杯过来。
他对这长安王府不要太熟,此时就跟半个主人似的。
也不需要谁伺候,自己就把东西收罗好了,然后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到顾明珩那边,一杯自己喝着。
看顾明珩提笔书写,袁誉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写什么呢?这么认真。”
顾明珩惜字如金,头也不抬:“回帖。”
“回帖?”
袁誉惊讶:“你有什么回帖要回的?”
这京城,谁不知道这位主,是最不爱参加那些宴会的,这几年除了宫宴,就没见他参加过什么宴会。
哪个人面子这么大,竟然能劳动这位主亲自写回帖?
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答案,但袁誉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意料之中。
还真是那位。
“看来你跟她处得还不错?”袁誉问。
他上回进宫,从他姑姑口中,知道他们还一起吃过午膳了。
倒也怪不得顾明珩这位苦行僧,如今都肯喝酒了。
见好友能慢慢放下,袁誉倒是也放下一些心了,他就怕那位真的嫉恨他这位好友,让顾明珩更加不肯放过自己。
还好。
顾明珩却没回袁誉的话,一脸认真地写着回帖。
袁誉也早就习惯跟他这么相处了,自斟自饮,慢慢喝着。
想到刚才吴济匆匆忙忙离去,袁誉这才又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我刚在外面看到吴济,他说要去绍兴。”
“你这好端端的,把人派到绍兴做什么去?又出事了。”
顾明珩还在回帖,依旧头也不抬回道:“买酒。”
“买酒?”
袁誉愣了下:“怎么好端端的,想着要买酒了,你又不喜欢。”
绍兴黄酒闻名天下,袁誉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身边也有好酒之人,每年特地派人去绍兴买酒的,也不在少数,但顾明珩如今又不是什么好酒之人。
为了买酒,特地派人去绍兴,这也太奇怪了。
袁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自己喝,还是送人?”
“送人。”
“送……”
袁誉刚要问送谁,余光一瞥他认真回帖的模样,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还能送谁?
普天之下,除了他回帖的这位,还有谁能劳动这位主特地千里迢迢跑去给人买酒的?
“也没听说这长乐郡主爱酒啊,再说你这无缘无故的,为何送人酒啊?”袁誉嘴里嘀咕着,想到什么,他忽然又整个人凑过去看了眼那张帖子。
八月二十三……
这个日子,袁誉现在可别太耳熟了。
现在外面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位长乐郡主,袁誉是在大理寺也能听到,去别的衙门也能听到,回到家还能听到。
生辰、酒、请贴……
袁誉忽然抬起头,朝对面的顾明珩看过去,他半边脸透着一股子狐疑,另外半边脸则隐含着一言难尽,心里还在嘀咕着“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顾明珩……”
他一脸艰难地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你别告诉我,这酒,你是准备送给长乐郡主当生辰礼的?”
袁誉一字一句问。
问完,还在心里直嘀咕着“不会吧不会吧”。
顾明珩刚回完贴子,也刚放下笔,听到这话,他抬起头:“是,怎么了?”
“怎、么、了?”
袁誉一脸震惊,说是瞠目结舌都不为过了。
“顾明珩,你疯了?人姑娘生辰,你居然送酒?”袁誉真是被自己这位好友的做法看呆了,他连酒都顾不上喝了。
酒盏一搁,袁誉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看着面前的好友,看了半天,他最后,一言难尽地吐出一句:“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你未来的夫人。”
顾明珩皱眉:“跟我未来夫人有什么关系?”
他反而一脸奇怪地看着袁誉问道:“而且我为什么不能送酒?她喜欢这个,我就送她这个,有什么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
袁誉瞪着眼睛,本来还想说,忽然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怔道:“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她跟你说的?什么时候?”
他一咕噜说了一堆。
顾明珩却没有理会,只往外喊了一声“卓前”。
外面立刻有人进来了。
“王爷。”
“你拿着回帖送去安远侯府。”顾明珩交待他。
卓前答应着,从顾明珩的手中接过帖子,便立刻退出去了。
那边袁誉还在追问。
但顾明珩口风极严,自是不会理会他的话,更加不会与他说什么。
……
翌日。
明锦醒来。
外面晴光明媚,天气极好。
她由春雨和华岁服侍着从床上起来,正想梳完妆去隔壁找祖母吃早膳,就听春雨压着嗓音说道:“夫人来了,这会还在隔壁与长公主说话。”
明锦挑眉。
她这位母亲,自那日被祖母罚过之后,便一直闭门不肯见人,今日倒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过来了。
不过她也懒得理会。
“那就让人把早膳拿到这边来吧。”她也不想这个时候过去,免得跟周昭如碰上。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
只怕闹出什么,反倒让祖母为难。
春雨轻轻答应一声,就出去吩咐了。
这边明锦被华岁服侍着穿衣洗漱,而另一边,周昭如正在跟福华长公主说起明景恒的亲事。
婆媳两人,年轻的时候简直亲若母女。
福华长公主膝下无女,周昭如又是她好友所出,还是她看着长大的。
周昭如刚进门的时候,福华长公主不知有多怜惜她,说一句拿她当女儿看待都不为过。
如今却是分坐两边。
做媳妇的说话恭谨客气,做婆婆的也疏离。
“恒哥儿也的确是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你心里可有人选?”福华长公主一边转着手中的佛珠,一边问周昭如。
周昭如低着头回道:“是有几个人选,想问问您的意思。”
福华长公主本不想管孙辈们的亲事。
她自己在儿媳这边栽过跟头,跟儿媳如今半熟不亲的,也知道儿媳不想她管这些。
同在一个屋檐下,福华长公主也不想讨这个嫌。
但恒哥儿是长孙,亦是安远侯府的接班人,日后他要担负起安远侯府,他的妻子自然要有能力,还要有远见,不是谁都能胜任的。
“这事,我原本不想管,毕竟日后与儿媳相处的是你,只要你跟恒哥儿喜欢满意,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福华长公主边说,边转着手中的佛珠。
“但既然你亲自过来问了,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帮你参谋参谋。”
周昭如不敢在她面前托大,听到这话,忙回道:“您是恒哥儿的祖母,更是咱们侯府的老祖宗,这恒哥儿的妻子人选,最要给您过眼。”
福华长公主对此不置可否,只继续转着佛珠说道:“你且说说你心里的人选。”
周昭如也没隐瞒,把她自己定的几个人选与人说了。
福华长公主虽然多年不在京城,但对这里的事,还是很清楚的。
周昭如的这几个人选,她也都知道。
的确都是不错的人选。
福华长公主心里已有人选,却没有立刻说,而是先问周昭如:“你最中意哪个?”
说完见周昭如面若踌躇,不敢直言,福华长公主淡声:“说吧,我先看看你的想法。”
周昭如这才开口:“儿媳最中意的,还是这大理寺卿许思宁许大人的嫡长女。”
“这吏部侍郎家的女儿,的确也不错,无论是家世还是性子,都好,人也有成算。但她亲娘去得早,儿媳跟她继母接触过,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爹又有些宠妾灭妻,儿媳怕日后结了亲,麻烦。”
“至于这鸿胪寺张大人的女儿,虽说家里还可以,但这姑娘,年纪小一些,性子也要骄矜一些。”
“虽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骄矜活泼也正常,但恒哥儿的媳妇,日后是要担起咱们整个侯府的,总不能真跟个小孩似的,还得让恒哥儿跟在她后面替她收拾吧。”
“这大理寺卿许大人的女儿……”说起这位的时候,周昭如的脸上倒是挂了笑,显然是很满意这个人选的。
“许家门风清正,爹娘又恩爱,这位许姑娘,儿媳以前也接触过,温婉大方不论,听说在家里还早早的担起了家,去年她母亲生病两个月,都是这位许姑娘顾全着家里,还都没什么错处,是个不错的。”
福华长公主一一听着,心里其实也是满意的。
她这儿媳别的不说,但该有的眼光和心思还是有的,给恒哥儿挑得媳妇也是数一数二的。
没有专挑那种好拿捏的软柿子选。
她刚心里想的也是这位许大人家的姑娘。
“先问问恒哥儿的意思,他要是也中意,咱们两家就走动走动,结亲是大事,两家都得满意才好,不能光咱们剃头挑子一头热。”
周昭如见她也满意,便又有些故态复萌了。
“恒哥儿这样的夫婿,哪家不是争着抢要?我们看上那许家的女儿,是他们的福气,难不成他们还会拒了不成?”
福华长公主才缓和的脸色,又因为这一句话冷了下来。
她本想说她几句,但看了眼周昭如,两片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作罢了。
婆媳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处。
说多了,她听不进,还要怪她,白添仇怨罢了。
福华长公主也就没多说,淡着声道:“好了,你先回去吧,等许家有消息了再来与我说。”
周昭如突然被下了逐客令,脸色一僵。
看了眼上座的老人,周昭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
“……是。”
她站了起来,低着头又给福华长公主欠了身,这才往外退去。
憋着一股气,走到外面的时候,周昭如忽然又往隔壁屋子看了一眼。
那边门开着。
周昭如听着那些下人喊她“夫人”,声音不算轻,她就不信那间屋子里的人听不到!
可就算是这样,那边也没有丝毫动静,依旧安安静静的,没个人出来。
周昭如看了半天,心里又气又痛,眼眶也酸酸胀胀的,跟着难受。
但当着里面那位老祖宗的面,她也不敢做什么,再气,也只能咬着牙,忍着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