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誉的画舫果然十分精致。
足以容纳几十人的画舫，不仅宽敞，且十分繁华。
无论是画舫上的层层帷幔，还是那些桌椅茶几，就连喝茶、喝酒的茶盏和酒盅，用得也都是些十分上乘的用料。
因为今日并未请歌姬。
画舫上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些随行伺候的婢子。
但这些婢子也都打扮得十分精美，一个个穿着漂亮的衣裙，梳着繁复的发髻，手中端着托盘，一个个如鱼贯入，浅笑盈盈穿梭在画舫之上。
明锦等人，这会都已经登上了画舫。
画舫也已经重新往湖中心穿行。
一如先前来时那般。
两旁其余的画舫，瞧见这艘画舫过来，纷纷避让于两侧。
有相识的瞧见他们等人过来，更是连忙放下酒盅，起身与他们拱手施礼。
身后纷纷扰扰。
压着嗓音的议论，随着晚风传到明锦的耳中。
偶尔听到有人探寻她的身份。
他们虽然未曾瞧见先前在岸边时的情景，但见她站在顾明珩的身边，显然也十分惊奇。
明锦听见了也未加理会。
她于画舫中坐，看着两旁风景。
金水湖在京城本就称得上一景，湖水清澈、湖面宽阔，四时皆能在这瞧见其不同的风景。
春日金水湖畔，杨柳依依，经常能瞧见有人在这折柳相送。
夏日金水湖中，小荷尖尖。
蜻蜓踩着荷花，越过一簇簇开着正好的荷花。
即便是秋冬之际，那也有不一样的景致。
夜里虽然瞧不见湖中景致，但两侧商铺灯火通明，四周画舫随着水面浮动，流光溢彩、目乱睛迷，从他们所在的画舫这边望出去，看着远处长街行人熙熙攘攘、笑闹来往，就像是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一般，也是别有风味。
甚至比白日去瞧这湖中景致，更有感觉。
这会画舫停在湖中心，对面就是花晓楼。
远远望去。
花晓楼中灯火如昼，已是人声鼎沸。
而那延伸出来的露台之上，亦早有衣着华美、梳着繁复发髻的舞姬在那翩翩起舞。
“贵人是要喝茶，还是喝酒？”耳边传来侍女温柔的询问。
明锦原本在看花晓楼的花魁跳舞，闻声，方才看去。
托盘上放着酒壶和茶壶，明锦未作犹豫，言简意赅回道：“茶。”
侍女柔声答应。
等侍女倒茶的时候，明锦望了一眼身旁。
见明容往对面看了一眼，然后眸光微动落在酒壶之上，未等明容开口，明锦便先淡声说道：“劳烦替我两位姐姐也换作茶。”
侍女知她身份尊贵，自是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明容却神色不满地朝明锦这边望了一眼。
但想到自己这番表情，或许会被对面那些男子瞧见，忙又敛了神情，继续表现出乖巧柔顺的模样。
对面觥筹交错。
自上了画舫之后，袁辞等人就以顾明珩为尊，把人请到了主位上。
这会明锦带着明家其余人坐在一边。
顾明珩和袁辞、顾长玄他们就坐在他们对面。
相比明锦他们这边的冷清，袁誉他们那边可就热闹许多了，袁誉和顾长野本就是不耐寂寞的人，明景廷也是洒脱不羁之辈。
三人从前没有太多往来，今日聊多了，倒是颇为有些一见如故。
这会三个人混作一堆，好不热闹。
整艘画舫都是他们的说笑声。
袁辞和顾明珩一样，都是沉默寡言之辈，这会并未与弟弟们凑堆，也只是间或跟顾明珩喝个酒、说会话，大多时候也都是自己拿着酒盅喝着。
顾长玄和从前一样。
既能守得住静，也能插得了话，倒是两边都有他的身影。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明锦的身影。
先前岸边匆匆一瞥，并未瞧清她的面貌。
但此时斜对而坐，看着对面明锦那张清艳惊人的面容，即便是顾长玄，心中也不禁为其容貌产生惊叹之感。
他这位前未婚妻，相貌的确是十分出色。
顾长玄其实并不看重容貌。
对于他而言，女子的容貌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他有用，才是如今的他最为看重的。
明瑶聪慧，又能审时度势，出身又不高，不会让人忌惮，何况跟那云上真人还有些关系，还能让人觉得他有情有义，娶她，何乐而不为？
何况美人算什么？
手握权势，他日若登上龙椅，什么美人，他没法拥有？
他知道自己跟明锦关系尴尬。
两人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却因为阴差阳错，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对于他而言，跟明锦客客气气，不多加看一眼，才是最好的。
但不知为何。
看着她坐在那边，他的视线，竟总是不由自主地朝她那边看过去。
……甚至还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
就好像，他曾经在哪见过她。
可除了那回在宫里，还有长安王府，他还在哪里见过她？
顾长玄不由蹙眉深思起来。
他未曾发觉自己这会还在盯着明锦看。
其余人也未曾发觉。
可明锦这个当事人，岂会没有察觉？
原本好好看着花魁献舞，一回头就瞧见顾长玄那张恶心的嘴脸，明锦只觉得那刚刚下肚，口感清香的茶都变得如泔水一般，令人恶心反感起来。
食不下咽。
明锦不知道顾长玄看着她，在发什么呆，但她却不想在这被顾长玄继续看着了。
“五姐。”
明锦扭头与身边的明笙说话。
自上了画舫之后，就一直有些拘谨不安的明笙，听到明锦喊她，方才抬头。
“怎么了？”
她轻声问明锦。
“我去二楼待一会。”明锦看着明笙说。
明笙轻轻啊了一声，她有些楞楞的，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说：“我、我陪你去？”
她说着就要起来，腿脚却有些软，才起来又坐了回去。
“怎么了？”
明锦蹙眉问她。
明笙手撑着膝盖，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不知道，好像有点晕船……”眼见明锦柳眉微蹙，她忙又说，“就是有些不适应，我、我没事的。”
她说着还要起来，想陪明锦一起过去。
但明锦看她这副模样，岂会再让她作陪？手放在她的胳膊上，阻止她起身：“既然不舒服，就坐着歇息，我没事。”
“可是……”
明笙还有些犹豫。
明锦道：“我就是去二楼透透气，很快就回来，何况九弟还在这。”
明笙一听这话，果然面露犹豫起来。
明锦未再多言，只让画舫中的侍女，送了些酸味的蜜饯果脯过来。
等果脯送来，明锦方才起身。
春雨要陪着她一起。
明锦却朝明容那边看了一眼。
春雨会意，知晓郡主是怕四小姐惹事，这才停下脚步，继续于原处而立。
其余人都未曾察觉明锦的离开，只有顾明珩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明锦的动身。
手扶着膝盖。
顾明珩刚要起来，想到什么，他又坐了回去。
身侧袁辞察觉到他的动作，好奇询问：“王爷，怎么了？”
“没事。”
顾明珩看着明锦离开的方向，并未说什么，他不想让明锦觉得他太烦人，这会便没跟上去。
第二个发现明锦不见的，就是顾长玄了。
他此时已然回神，扫了一眼明锦离开的方向，顾长玄本不欲跟去，但想到先前感觉到的那抹厌恶，顾长玄稍作犹豫，还是站了起来。
既然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那就不能让明锦坏了他的计划。
顾长玄不知道明锦对王叔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的情绪能不能影响王叔对他的印象。
但顾长玄不希望有任何变化，以及出现自己不可把控的局面。
不过是一个女子，纵使因为不能嫁给他而心生埋怨，但想来也不是那么难搞。
说清楚便是。
“王叔、伯殷，我出去一趟。”顾长玄起身之际，神色大方地与顾明珩和袁辞说了一句。
袁辞只当他是要去方便，颔首未语。
顾明珩也未说什么，直到看到他跟着明锦的脚步离开，方才皱起长眉。
顾明珩的手，再次于膝盖上而放，五指往下压，手背则微微拱起，这是一个要起身的动作。
但想起先前长玄神情态度。
顾明珩犹豫片刻，还是坐了回去，没有在这时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