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就算翠微再想拦着明锦,也拦不住了。
何况明锦心意已决,又岂是翠微想拦就能拦得住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明锦往里走,竟连先通传一声也做不到。
屋内,几房长辈都在。
除了明元渡和周昭如夫妇之外,二房、三房也都在,就连很少露面,整天到晚在外面鬼混的明元安,今日也在家。
只不过他显然是在睡梦中,被人喊醒的。
在中衣外面随便套了一件圆领袍就过来了,不比两个哥哥整洁有度。
明元渡的身上则还穿着官服。
他今日当值。
成姑姑去传话的时候,明元渡正准备出门去兵部点卯。
但成姑姑来势匆匆,一副长公主今日必须要见到您的样子,让明元渡心里吓了一跳。
唯恐出了什么大事,明元渡自是不敢怠慢。
只能先着贴身小厮先去兵部报备一声,免得回头袁混又来挑他的错处。
自己则连再换一身衣服也来不及,急匆匆就赶过来了。
一路快步而来。
没想到周昭如也被人请了过来。
夫妻俩最近感情不好,平时吃饭都不在一处,更不用说睡觉了。
让明元渡意外的是——
除了他们之外,就连二弟、三弟两夫妻,也都被喊了过来。
这阵仗,自是惹得人心惶惶。
进门前,他与二弟彼此对了下眼神,想看看二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但二弟也是一脸怔忡的神情。
显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劳得一向不管事的母亲这样兴师动众,把他们都喊了过来。
直到来到松翠斋。
看到自己的次子跪在地上,明元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不由心下一沉。
看来今日这顿通传,是奔着他们一房来的。
……
但明元渡最开始也没想太多,只当明景让是在外面做了些混账事,被人通报到了母亲这边。
直到刚才——
明元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次子竟然会这么混账!
屋内其余人也都被明景让的话震住了,就连原本打着哈欠,一脸不耐烦的明元安,这会都表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天爷了!
明元安的脑子里,忍不住划过这么一句话。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家里,竟然还有比他还混账的。
明元安一时都不敢吱声了。
生怕被母亲逮到,狠斥一顿。
至于明元渡,他此时已经完全不敢看,母亲此刻是何模样了。
自他们进来之后,母亲只说了一句话。
那就是让明景让自己说,他都做了什么,之后她就一言不发,只脸色难看地端坐在上首处。
但只消看成姑姑神色难看的,手里一直拿着药瓶,以及早在隔壁候着的府医,就知道母亲今日是气得狠了……
他心中也又气又怒。
只觉得自己这个次子真是混账得不行。
从前那些打打闹闹,他可以不与他计较,但私藏嫡姐信件这种事,他竟也做得出来。
那可是他的亲姐姐啊!
他真是——
“我看我直接打死你算了!”
当着其余两房,又被母亲这样看着,明元渡心里简直恨得不行。
他说着就要上前。
但原先被话震住的周昭如,看到明元渡忽然沉着脸,朝自己的小儿子走去,又见他一脚把本就跪着的小让踹到在地。
纵使还怔懵着,大脑处于无法运作的状态中。
但看到儿子被踢,下意识的本能,还是让周昭如情不自禁发出了尖叫声。
“明元渡,你做什么!”
她说着就急赤白脸地冲了过去,把接连受了几脚踢踹的明景让护在身后。
然后死死瞪着明元渡喊道:“你疯了!你忘了你儿子身上还有伤?”
身后传来明景让虚弱的声音。
“我该打。”明景让说着就想推开周昭如。
周昭如又气又怕。
她心里也震惊,也为自己的小儿子做出这样的事,而后怕生气,但看着他一脸颓废地跪在地上,一副已经知道错了的样子,周昭如还是忍不住心下一痛。
没办法不去管。
“你个小混账,我看你真是生来跟我讨债的!”话是这样说,但周昭如还是不肯离开。
她怕她一走。
明景让就要被明元渡踢死了。
她哭着对明景让又拍又打:“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明锦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最先发现明锦的就是福华长公主。
她原本脸色难看地看着底下,对明景让的失望,以及对周昭如维护产生的不平,让她正想张口说些什么。
忽然瞧见一个紫衣少女从外面进来。
因为逆光的缘故,又无人通传,她乍然一看,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直到明锦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外面的光已无法笼罩在她身上,她开始变得清晰可见起来,福华长公主睁大了眼睛,当即坐不稳了:“嬿嬿?你怎么来了?”
她边说,边失态般站了起来。
其余人听到这话,纷纷往外看去,在看到明锦进来的时候,他们也变得脸色各异起来。
别说明元渡一家人了。
就连向来不管他人事宜的姚千云,此刻看着进来的明锦,脸上也难得闪过一些别样的情绪,转动佛珠的手也跟着停顿了一瞬。
在这些人中,明景让的反应是最大的。
几乎是在听到祖母那一声的时候,原本一直低着头,跟具腐尸一般灰白着脸的明景让,就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进来的明锦。
不同于面对其余人时,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在看到明锦过来的那一刻,明景让居然产生了剧烈的情绪。
羞耻、害怕、不愿、后悔……
种种情绪出现在明景让的心中,这让明景让实在无法再维持先前的冷静。
他想藏起来。
不想让她看到。
恨不得直接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进去。
但又不由自主地朝她看去。
先前平静的心情已再难平复,他跪在地上、仰着头,怔怔地看着明锦一步步朝他走来。
心中似乎产生了极为剧烈的情绪。
明景让在这一刻,忍不住想,如果、如果问话的那个人是她,他是否真能继续坚定地欺瞒。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理。
他想让她问,想大声跟她说没有,不、这不是他做的,他没有那么讨厌她!
他也是期待过她回来的。
在那十年,在知道那封信的存在,知道她还活着之后……
他是真的期待过,她的回来。
可明锦没有询问。
她没有停步,甚至没有把视线投落到他的身上。
无视了与她至亲的一家三口,无视了明元渡和周昭如,她就像云端上的花、像捉摸不到的风,神色平静、又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然后一点点朝上座的祖母走去。
明景让的心忽然就空了。
眼睁睁看着明锦离他而去,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明元渡看着明锦的身影皱眉,但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了什么。
周昭如……
她有些难堪。
她不知道明锦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是否只看到了她对小让的维护?
母女走到这一步,还未和好,又添别的事。
周昭如心里也有些忧虑和慌张,这让她在此时,同样说不出什么。
“你怎么来了?”
福华长公主看明锦过来,不顾身份,匆匆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不确定明锦都知道了多少,福华长公主心中委实不安,孙女向来聪慧,只有她不想知道,没有她想知道而不得而知的事。
怕就怕,她全都知道了。
但这事原本……就瞒不住。
福华长公主唉声叹气,只觉得今年的冬天好像来得格外早,要不然,她的头疼病怎么又开始犯了?
“嬿嬿。”
最后福华长公主还是决定没再隐瞒,她用力握着明锦的手,忍着头疼,向她承诺:“你放心,这事祖母会替你做主的,无论是谁,祖母都不会轻饶了他!”
她说话时,脸上狠厉毕现。
这样的神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也让屋中一干人等心下一紧。
尤其是周昭如。
她心有余悸地死死攥着明景让的胳膊,真怕他要受处置。
但明锦只是笑着。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扶着祖母回到罗汉床上。
等扶人坐下。
明锦又暗自给福华长公主把了下脉。
久病成医。
又怕被人陷害。
她前世对此道也学过一些,不算精通,但也算会一些。
探测祖母的脉象还算好,明锦稍稍安心了一些,她并未去理会身后或跪或站的那一家三口,只柔声与眼前的老人说道:“祖母,我想搬去郡主府住。”
满屋哗然。
福华长公主也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