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很快就传到了顾明珩这边。
果然跟明锦想的一样,他几乎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提笔给明锦回了信。
吴济在一旁,看他动笔,又见王爷写了几字,是让郡主请便,自己不介意的话……他不由说:“您这字少的,还不如让人再跑一趟,回句口信好了。”
“她既给我写了信,我自然是要回信的。”
顾明珩没觉得麻烦,他一边等墨水干,一边想着到时候去了,该给人准备什么见面礼比较好。
毕竟是她新府第一次待客,总不能空着手去。
“你说我到时候,送什么给她比较好?”正好墨水也还没干,顾明珩就问起吴济。
吴济哪里晓得这些?
他也没给女人送过东西,何况郡主一看就跟寻常女子不一样。
不然的话,倒是还可以问问安公公。
“要不您问问袁二公子,他最近不是跟许姑娘走得近吗?”以前经常来他们王府跑,就差直接把王府当家了,现在倒是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以前吴济还想着,也不知道谁才能收服他们这位袁二爷。
没想到竟是那样一位姑娘。
有点没想到,他原本还以为得要那种性子泼辣些的姑娘,才收服得了他们这位袁二爷。
不过现在袁二爷都已经收心,马上就要成婚了,也不知道他们王爷,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好事?
马上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了。
到时候万岁爷肯定会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不可能再让王爷躲了。
吴济心里胡思乱想着。
想着他们未来王妃会是什么样,到时候王爷有了心上人,也会像袁二爷变化那么大吗?还真是有些难以想象。
还有到时候有了未来王妃,王爷应该也不能这样对郡主好了吧?
不过王爷心里对郡主有愧,肯定不可能不管郡主。
只能希望他们未来王妃是个识大体的人,不要因为郡主的事,跟王爷闹别扭。
要不然……
吴济一想到他们王府日后吵得不得安宁的样子,就有些头皮发麻,他有几个兄弟每次回家都要跟妻子吵架,再厉害些的,还会打架。
他一个没成亲的人,实在害怕见这样的画面。
也没办法想象他们王爷跟人吵架的样子,更别说打架了。
“你说的是,回头我去问下袁誉。”顾明珩不知道吴济在想什么,这样说了一句。
正好墨水也干了,顾明珩就顺势把回帖一合,递给吴济。
“去吧。”
吴济却还在出神。
顾明珩蹙眉,喊了一声:“吴济。”
“啊?”
吴济回神,看到那道递过来的帖子,忙拿在手中:“属下这就去。”
“想什么呢?”
顾明珩问了一句。
吴济哪里敢回,忙说了一句“没什么”,就立刻跑了。
顾明珩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微微蹙眉,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这道回信,并没有直接落在明锦的手上。
外面的人送来回信的时候,明锦正在泡澡,她今天骑了马出了汗,自然要好好沐浴一番。
只从华岁口中知道了顾明珩的意思,明锦也就放心了。
净室中,是春雨在服侍她沐浴,明锦顺道问了她一句:“二哥平时什么时候放假?”
他们这些人中,只有二哥的时间不宽裕。
明锦便想着先紧着他的时间来,日子也定在那一天,若是到时候没空就算了。
春雨想了想,回道:“国子监一旬一假,上旬的已经过了,之后就得等中旬了。”
她算了下时间:“应该是要等七天后了。”
“七天后……”
明锦呢喃一声:“那就先定在这个时候,回头我先给他们写帖子。”
春雨见她难得肯举办宴会,自然高兴。
以前主子,最不耐烦做这样的事了。
这也是他们郡主府第一次正式举办宴会呢,虽然没有大规模请人,但也得好好热闹一番。
她跟着笑道:“回头奴婢跟华岁她们,领着人再把府里好好收拾一番。”
明锦嗯一声,由着她们去。
这天夜里,明锦沐浴洗漱完,又吃过晚膳,便开始提笔给邀请的人写帖子。
翌日清晨。
送到侯府的帖子,正好被明景让碰上。
下人拿着门房送来的帖子,要去给几位主子,忽然碰见迎面过来的明景让,霎时吓了一跳。
动作比反应快。
他下意识就把郡主府送来的帖子,藏到了身后。
明景让原本也没注意到他,可此时看他反应这么剧烈,立刻皱了眉:“什么东西?”
下人吞吞吐吐不敢说。
但见明景让深深锁起的眉,还有他日益冷漠威严的脸,最终还是抵不过他的气势,颤颤巍巍地把帖子拿了出来,小声与人回道:“是郡主给五姑娘他们的帖子。”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
明景让原本还紧皱的眉宇立刻一松,神情则变得怔忡起来。
他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怔了怔,见那帖子有好几封,外壳瞧着便很是好看,就知道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帖子,大约是请五姐他们去郡主府玩……
而这其中,自然不包括他。
这若是以前,他碰上知道,恐怕又得生气了。
可如今,他却只是目光失落、喉咙艰涩,沉默看着。
在下人胆战心惊的注视下,明景让垂眸收回视线:“去吧。”
除此之外,他没再说别的。
下人一听这话,自是松了口气,跟明景让告辞之后,就立刻走了。
他走后。
明景让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刚要离开,就看到另一条路过来的明元渡。
他的父亲。
明景让脚步一顿,眼中的失落也顿时被漠然所取代,等人过来之后,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父亲。”
“嗯。”
明元渡问他:“那下人手里拿着什么?”
他刚才过来路上,也看到了下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远远看过来,像是邀帖,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明景让并不想与明元渡说话。
他们父子从小就不怎么对付,比起懂事听话又能干的长兄,他的桀骜乖驯实在让他的父亲头疼不已。
早些年他想管他,又碍于母亲为此与他争吵,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他不想看他这副不服管的样子。
他也不想看他,每次看到他就那副皱眉的样子。
久而久之。
他们父子之间的话,自然是越来越少。
但或许有那么一些时候,他的不服管,其实也是另一种想要让人注视到他的表现,他或许心中也曾盼着有一天他的父亲,能像看待长兄那样看待他,而不是每次看到他,都是那副他有多没用的样子。
不过如今。
他不想与他说话,就真的是不想说话了,从前的那些期待,已经再也没有了。
张口想说一句“不知道”,但不知道为何,看着他此时这种一如既往的沉静脸庞,他忽然很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所谓。
“郡主府送来的帖子。”明景让看着明元渡说道。
亲眼看着明元渡面露怔松,问了句:“给谁的?”
明景让竟被这句话弄得想笑。
他也的确笑了。
“你笑什么?”明元渡看着幼子这副模样,不由皱起眉。
明景让依然还在笑。
眼睁睁看着明元渡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反而笑得越来越大声,甚至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明景让!”
明元渡没忍住,厉声喊了他一声。
“抱歉,实在没忍住。”明景让终于忍住了笑,没似刚才那么猖狂了。
此时明元渡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了。
但明景让却丝毫没有畏惧。
他就这样看着明元渡,好笑问道:“您自己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您说那帖子会给谁?给我吗?还是给您?”
见明元渡脸色愈黑。
明景让却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他忽然懒得说话了。
正要与人告辞。
突然听到明元渡冷声问他:“你现在是在怪我吗?你有这个资格怪我吗?”
“如果不是你,你的姐姐会离开吗?”
他又何至于见不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还要被自己的母亲怨怪?
明元渡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没想到自己不去教训这个混账小子,他倒是有脸来责怪他了。
明景让被明元渡这番话说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的脸色也有短暂地变化。
痛苦于他脸上弥漫,就连心口也被抽得一痛。
他没有回头,死死攥着拳头。
却在明元渡拂袖走之前,沉声回了一句:“是,我是做错了,我从来不否认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也没奢望她能原谅我。”
“但您呢?”
“您又是什么好父亲吗?”
“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弃自己的女儿,您比我还——”
话还没说完,明景让就被打偏了脸。
明元渡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明景让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一道巴掌印。
耳朵也被打得嗡嗡作响。
“你、你这个逆子!”明元渡指着明景让,气得浑身发抖。
明景让依旧保持着被打偏的姿势。
眼睛却一点点朝明元渡那边看过去,他毫无畏惧,倒让明元渡看着他,忽然心生怯意。
作为父亲的尊严,让他不可能退步。
他只能继续板着脸。
就在他还想训斥明景让的时候,明景让的又一句话,忽然传到了他的耳中。
“您这么确信吗?”
“没有我,您真的能做一个好父亲吗?”
“你什么意思?”
明景让看着他,耸了耸肩,不顾脸上的疼痛,嗤笑一声:“字面意思而已。”
他说完就没再理会明元渡,捂着半边脸,冷着一张脸,径直走了。
明元渡看着他离开,张口想说话,最终又作罢。
他忽然很累。
他原本特地过来,是想问问明景让什么时候走,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没想到该问的一句没问,倒是又吵了起来。
又想到他说的那些话,明元渡忽然用力抿唇。
……
两日后。
明景让没带一人,离开了安远侯府。
周昭如自打那日之后,就病了,明元渡更是懒得见他,当然,明景让也没去找他。走前,明景让只是去松翠斋和周昭如那边各磕了三个头,然后就一人一马离开了家里。
当天。
明笙乘着马车去了皇亲街。
在马车快要进入皇亲街的时候,她透过车帘,忽然看到一早离家的少年从里面出来。
少年没有看到她,骑着马离开了。
秋风瑟瑟。
整个燕京城,好像都被这浓浓的秋意所掩盖了。
一下子,这座城池,变成了黄色、红色……而她看着明景让离开的方向,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迟迟未曾回过神。
半晌。
明笙方才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