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珩自那日淋完雨之后,便一直高烧不退。
请了大夫过来看也没用,吴济想回城去把陆院判请过来,也被顾明珩拒绝了。
守皇陵的官员李方和吴济,这几日显然是愁得不行。
“王爷再这样烧下去,不行啊,好好的一个人,别回头给烧坏了,不然我还是给陛下写个信吧。”李方跟吴济打着商量。
他是真担心长安王在这出事。
虽然不知道长安王,这次究竟做了什么,竟被陛下罚到皇陵来思过,但大乾谁人不知,陛下素来疼爱长安王,要是长安王真在这出了什么事,那到时候天威震怒,他的性命也就到头了啊!
李方想到这,就忧心不已。
吴济何尝不想写信回京?可王爷昏过去之前,特地嘱咐过他,不许告诉郡主,也不许写信与陛下说。
他也不敢忤逆违背王爷的意思。
“再看看吧,要是王爷今日还不醒,那我亲自去跑一趟!”吴济咬牙道。
他虽然害怕被王爷赶走,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王爷出事啊!
“唉,只能先这样了。”
李方跟着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问:“好端端的,王爷到底怎么惹到圣上了?竟被罚到皇陵来了。”
吴济又哪里知道?
他也纳闷呢。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王爷还应允参加千秋宴,准备娶妻了,怎么突然……
不对。
细想起来,这一个月的时间,王爷好像都挺怪的。
好像从郡主那边突然离席之后,王爷就有些不大对劲了,听安公公那日的意思,张大人在的时候,王爷好像还突然大发雷霆了一下。
到底是为什么呢?
吴济心里猜测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忽见一个下人端着药过来。
知道那是给王爷的汤药,吴济一时也顾不得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王爷的身体。
他敛神把心思压到了心底,跟走过来的下人说:“给我吧。”
从下人手中接过汤药之后。
吴济又跟李方说了一句:“李大人也先去忙吧,王爷这边有什么消息,我再让人同你说去。”
李方诶了一声。
看着吴济进去,他也摇着头先离开了。
吴济本以为王爷还跟从前那样在昏睡,没想到进去的时候,竟瞧见王爷睁着眼。
吴济一时大喜过望,他激动道:“王爷,您醒了!”
他说着便想大步过去。
看到手里还握着汤药,怕汤药洒出,这才按捺住心情,直到把汤药放到桌上,他再也顾不得,几个箭步冲了过去:“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头疼不疼?属下让大夫过来给您看下。”
顾明珩摇头,又说:“……水。”
他昏睡几日,现在喉咙嘶哑得不行,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就跟没有声音似的。
吴济倒是立刻会意,马上过去给人倒了杯温水过来,又把人扶了起来。
顾明珩没让他伺候,自己靠着床头喝了水。
等喉咙逐渐润了,没那么难受了,顾明珩便把茶杯递给吴济。
“把药拿过来吧。”
“诶!”
吴济又去把药拿了过来。
汤药里面放着薄荷,清凉的东西,顾明珩喝完之后,喉咙要舒服不少,精神看着也比先前要好许多。
“我睡了几日?”
“快三日了,大夫说您今日要是再不醒,就危险了。”吴济说到这,还是一脸忧色和后怕。
“您要是再不醒,就算您真的要罚属下,属下也得回城把陆院判带过来。”
顾明珩知道这几日,他肯定不好过。
此时听他这样说,倒是也没苛责他,反而温声安慰了他一句:“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不等吴济说话,顾明珩想到三日,又皱眉问道:“今日是皇嫂的千秋宴?”
吴济早忘了这个日子。
听顾明珩提起,又算了下日子,这才点头:“是今日。”
顾明珩沉默少顷,才又说道:“我让皇兄、皇嫂担心了。”
“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吴济没忍住还是问了。
他实在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被陛下打发到皇陵思过来了。
就算当初王爷铁了心要去戍边,陛下再生气,但也没把王爷赶到皇陵来过。
而且主子这次看着也有些不太对劲,他总觉得主子这次好像是在故意惩罚自己。
可为什么呢?
吴济实在不明白。
顾明珩自然不会与他说原因,他只道:“过两日,你回城给我办件事。”
吴济应道:“您说。”
顾明珩刚醒来,力气还不够,心脏也还闷闷的,不舒服,他靠在床头慢慢与人说道:“ 头一桩,是给皇嫂准备的礼物,你记得让安公公送过去。”
“再帮我跟皇嫂赔句不是。”
“这第二桩,你找安公公,让他进去的时候,再给皇嫂递个消息,赵、陆两家的姑娘毕竟是因我而来,劳皇嫂多给她们一些封赏,别让旁人因为我而胡乱议论她们。”
吴济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了。
“您是因为不想娶妻,才会被陛下惩治?”他惊讶道。
见顾明珩不语,但也没反驳,吴济一脸无奈:“您就算不想娶这两位姑娘,好好与陛下说不就是了,陛下素来疼您,岂会不应?”
顾明珩却依旧沉默。
他既已知晓自己的心思,也试过改变放下,可结果还是不行。
与其让皇兄一直处于希望和失望之中,还不如就此斩断皇兄的心思。
所以这一顿罚,他该受,也理应受。
何况藏有这样心思的他,本来就罪该万死,不可饶恕,他甚至还觉得这样的责罚,还不够赎清他心中的罪孽。
顾明珩阖眸:“就这两件事,你找个时间去办了,先下去吧。”
在吴济应声退下之前,顾明珩又交待了一句:“记得我之前的吩咐,不该说的别说。”
吴济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不忍,但还是咬牙应了。
等吴济退下。
顾明珩于床榻而坐,望着窗外那一点光,他无声无语,沉默不言。
他知道她今日肯定也会进宫。
按照宴席的时间,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在太和殿用膳了,她应该也已经知道他不在了,她会想什么呢?
又或是什么都没想。
他希望她什么都不要想,然后永远不要知道他的心思,仍旧保持她应有的长乐,开开心心做她的长乐郡主。
……
此时的皇宫。
酒过三巡,气氛也变得浓烈了许多。
但贞光帝今日显然没什么心情。
他私下已查了好几日,可并没有什么结果,他这弟弟生活得素来简朴,也不爱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身边亲近的除了那几个侍从之外,就只有季卿那个孩子。
其他就是几个武将,看着也不像。
越是查不到。
越是想不通。
又碍于脸面,不好主动去把人喊回来,也就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
贞光帝心烦意乱。
若不是因为今日是千秋宴,他不愿拂了皇后的脸面,恐怕他早就要拂袖离席了。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今日贞光帝心情不好。
也无人敢问长安王去了哪里。
袁皇后也颇有些难为。
知道陛下心里苦闷,但这时也不好多劝,场合不对,何况陛下如今还生着气,现在劝说,更如火上浇油一般,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母后,您怎么还不让人送礼物啊。”
“儿子这次可给您准备了很好的礼物呢!”
这种场合,也就顾长野心肠直,想不了太多东西,没察觉出这气氛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他也好奇小叔叔今日为何不在,但刚才太子哥哥让他别多问,他也就没在这个时候多问。
大不了回头去问下小叔叔好了。
顾长野的话,在很大程度上,算是破了此时场上的冰。
袁皇后先看了一眼贞光帝,见他脸色如常,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嗔怪似的看着顾长野说了他一句:“每年就属你最爱这个热闹,那就先从你开始吧。”
“儿臣遵命!”
顾长野早等着了,此时自然立刻喊人去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过来。
袁皇后的确挺期待的。
他这儿子没多少本事,却是个至纯至真的性子,每次送的礼物也十分用心。
就连贞光帝也敛了情绪看了过来。
想看看这个幼子,今年又准备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是儿子从一个外商手中买来的。”顾长野十分殷勤地让人把礼物拿了过去。
袁皇后打开一看,竟是一个会唱歌的盒子。
刚刚打开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盒子直接摔了。
等反应过来那唱歌的就是这只盒子的时候,她又是惊奇又是惊喜。
“这盒子竟然还会唱歌?!”
“陛下,您瞧瞧看。”袁皇后说着,还拿给贞光帝去瞧。
贞光帝也有些惊讶。
他也早听说外邦有些东西十分古怪,之前的怀表、西洋镜,也都是外邦进贡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还产出了会唱歌的盒子。
不过作为泱泱天国的天子,他自然不会把这份惊讶表露于脸上。
他看着盒子点评:“奇淫技巧。”
不过他也没苛责自己这个小儿子:“不过看你母后喜欢,也就算你有心了。”
袁皇后听他这样说,自然松了口气。
顾长野更是顺杆往上爬:“那父皇有没有什么奖赏啊?”
贞光帝瞪眼:“混账玩意,你送你母后东西,竟然问朕要奖赏?”
顾长野理直气壮,丝毫不惧:“儿子让母后高兴,不也是为父皇分忧?那儿子要点奖赏又有什么不对的?”
贞光帝还真被自己这个儿子噎了一下。
几个孩子,如今也就只有老五,才敢这样与他说话。
“你想要什么?”他问。
顾长野喜道:“儿子想要父皇那把金弓!儿子明年想要拿那把金弓跟着父皇打猎去!”
“阿野。”
袁皇后皱眉呵斥,想让他别胡闹了。
顾长野却依旧不惧,兴致勃勃继续说道:“儿子听说小叔叔十五岁的时候就拉开了祖父的金弓,儿子也想试试!”
“阿野!”
袁皇后这次就不只是皱眉了。
她目光惶惶地朝身边的贞光帝看了一眼。
贞光帝显见地又沉默了下来,他也想起了胞弟从前的风姿。
也不知道他这几日怎么样了?
想通了没?
还是准备继续这么混账下去?
过了一会。
就在顾长野都感觉出气氛不对,犹豫着要不要说不要了的时候,贞光帝终于开口了:“回头朕让人送去你府里。”
顾长野没想到父皇还真的同意了,他喜出望外,立刻跪谢:“多谢父皇!”
贞光帝一脸眼不见心不烦。
“回你的位置上去。”
顾长野心满意足回去了。
等他回去坐下,以太子为首的一群宗室皇亲,也纷纷给袁皇后呈送了礼物。
人太多。
袁皇后自然不可能真的一个个看过来。
因此每年也就只有一些皇亲的礼物,才会被他们亲手呈递于帝后的面前,至于其余人的礼物,都是登记在册。
每年如此。
但今年——
袁皇后记着慈济堂的事,也有意想把明锦许配给自己的侄子,自然想多抬举她一下。
她看了一眼底下,主动询问:“长乐,你的礼物吗?”
袁皇后此话落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明锦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