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贞光帝一时都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身边忠宁小声回他：“陛下，是王爷来了！”
贞光帝这才反应过来。
顾不上去想自己这个弟弟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忙让人进来。
“快，让他进来。”
冲那回话的内侍吩咐完，贞光帝让那暗卫先退下，然后又冲忠宁说道：“你让人去请个太医过来，算了，你直接把陆抒阑喊过来。”
那皇陵能有什么好大夫？
贞光帝自然是不放心的。
忠宁笑着应了是，他这心里也跟着悄悄松了口气。
陛下到底还是心疼王爷的。
他往外去吩咐。
正好半路瞧见顾明珩从外头进来。
忠宁忙又与顾明珩行了礼，恭敬地喊了一声“王爷”。
顾明珩与他点头。
他还在病中，一路走来，气息还有些沉重浑浊，与忠宁点了点头，刚要过去见皇兄，便听忠宁压着嗓音与他说道：“陛下已经知晓您生病的事了，这会让奴才去给您请陆太医过来给您看病呢。”
忠宁这样说，是想缓和兄弟俩的关系。
可顾明珩听到这话，心下还是止不住一沉，看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王爷？”
忠宁看出顾明珩脸色不对，不由狐疑地喊了他一声。
顾明珩这才敛神。
他把心思压于心底之后，哑声与忠宁说：“我知道了，劳烦公公了。”
忠宁这才又重新展颜。
他笑呵呵的，很高兴的样子：“不劳烦不劳烦，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您快进去与陛下好好说话。”说到这，忠宁不禁又压下声音，劝起顾明珩，“可别再跟陛下置气了，奴才再让御膳房多准备些您喜欢吃的东西，这几日您不在，陛下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他说完就跟顾明珩欠身退下了，顾明珩继续往里走。
贞光帝还坐在龙椅上。
他虽然担心自己弟弟的身体，但毕竟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之前才与弟弟置了气，怒气还未彻底消散，就算再关心顾明珩，他也不可能在这会抹了面，主动与人求和。
看着顾明珩行礼，他也没跟从前似的，亲自下去把人扶起来，而是继续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问他：“知道错了？”
顾明珩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自己这会该说什么。
但想到自己的决定……顾明珩沉默地抿了下干涩的唇，恐怕他今日又要让皇兄不高兴了。
“臣弟对不住皇兄，臣弟让皇兄担心了。”他没起来，依旧跪在地上跟上头的贞光帝说道。
贞光帝一听这话，心就软了半截。
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对他而言，他这个弟弟，比儿子还要亲。
父子之间关系复杂。
就连他一手带大的太子，如今与他也渐渐生分了。
君臣父子。
天家的父子感情，掺和了权力，总没法跟外头一样，可他的弟弟还跟以前一样，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起来吧。”
贞光帝边说，边扫了一下顾明珩的脸。
见他脸泛潮红，才几天的功夫，脸也跟着瘦了一圈，就有些心疼。
“你不是对不住朕，你是对不住你自己！”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这到底是染了什么病？”贞光帝说到这，还是有些生气。
他是真没想过，自己的弟弟居然也能沾染这样的恶习！
这要换作他那几个儿子，他早就要一棍子打下去了，打死了最好，省得给他丢人现眼。
可换作自己这个弟弟，贞光帝便有些舍不得。
他这几日派人暗中查了许多，却丝毫未查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知道是自己这个弟弟藏得好，还是这人不在京师……
但贞光帝这几日也想了许多。
此时看着病容难掩的顾明珩，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朕已经想过了，你若真的喜欢男子，也无碍，把人藏着，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成亲还是得成。”
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那好龙阳的男子。
这事说到底也就是些风流韵事。
但为了男子，不肯娶妻，就是不一样的成分了，贞光帝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这弟弟辛苦了这么多年，养些男宠，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外头那些世家名门的公子，豢养男宠什么的，太常见了，就连京师也有专门的男风馆。
“回头朕让皇后给你挑个乖巧听话的妻子，左右你留个子嗣下来，之后你想怎么玩都随你。”
这已经是贞光帝最大的让步了。
他以为怎么着，他这个弟弟都得高兴谢恩了，但顾明珩还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贞光帝看他这样，脸色也不禁重新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是不肯同意，你就非要让朕这么生气是吗！”
“臣弟不想让皇兄生气，但臣弟也没法答应皇兄。”
贞光帝的脸色一下子沉得不行。
“臣弟知道自己所犯之过，罪无可恕，臣弟不求皇兄原谅，臣弟想自请回北地，若皇兄不想看到臣弟，臣弟可以一辈子守在北地，再也不回来，臣弟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臣弟这个毛病。”
“混账！”
贞光帝气得脸都红了。
他下意识又想抄起桌上的东西，往人身上砸去。
但一看到他这个弟弟的病容，又强行抑制住，抓着东西的手青筋都爆出来了，脸也紧绷着，明显已经气到极致了。
他质问顾明珩：“你就非要跟朕作对是吗？”
顾明珩抿唇：“臣弟没想让皇兄生气。”
“没想，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个混账玩意，朕都已经退一步了，你……”
他心中怒气腾腾，越发恼那个把他这个弟弟变成这样的人了，偏偏还苦寻不得，要不然他肯定把那个人揪出来，狠狠鞭打一顿！
抽死了最好！
贞光帝沉着脸，看着顾明珩说：“朕给你机会，按照朕刚刚说的去做，朕可以既往不咎，不然……”
顾明珩不语，只以额抵地。
“求皇兄成全。”
“好、好、好！”
贞光帝见他死性不改，简直怒极反笑，他重重拍着桌子，几沓奏折都被拍得掉到了桌子底下。
“好一个让朕成全，好，朕成全你，以后你就死在你那个北地，一辈子都别回来。”
“以后死了，也别入皇陵。”
“丢人现眼的玩意，给我滚！”
贞光帝气得已经一点都不想见到自己的弟弟了。
顾明珩看着上座男人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心里也不好受：“请皇兄保重好身体。”
贞光帝此时哪里听得进去？
他连看都不想看顾明珩，直接扭头背身，一副懒得再跟顾明珩说话的模样。
顾明珩也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让皇兄伤心了。
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时见男人沉着脸不语，他也只能又往地上磕了几个头，算是拜别。
忠宁吩咐完，笑眯眯进来。
本以为这会功夫，兄弟俩肯定已经和好了。
没想到进来之后，他看到的，却是与他想得截然不同的画面。
见陛下在上头沉着脸，而王爷在底下磕着头。
他心下一惊，忙敛了脸上的笑，快步过去：“这是怎么了？”
自是无人理他。
顾明珩磕完头起来之后，也只是跟忠宁说：“劳烦公公照顾好皇兄。”
忠宁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
见顾明珩要走，他忙伸手握住顾明珩的胳膊，满面焦急：“王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您怎么又跟陛下闹起来了？”
“陛下……”
他说着又去看贞光帝。
“拦着他做什么？让他滚！朕没有这样的弟弟，朕就当朕那个好弟弟已经死了，以后这混账玩意是生是死，都跟朕没有关系！”
贞光帝显然还余怒未消。
忠宁却听得心下暗暗吃惊。
他没想到陛下的火气，居然比前几日还要更甚了，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但忠宁自然不敢就这样放顾明珩离开。
王爷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的话，这对兄弟的感情就真的好不了了！
“王爷，您说说话啊。”
他只能转头劝说起顾明珩：“陛下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都在想您的事，您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跟陛下闹起来了？”
顾明珩不语，他说不出话。
但贞光帝听到这一句，却忽然觉出不对劲起来。
对啊。
好端端的，他这弟弟怎么突然又跑过来跟他说这样的话了？明知道他会生气，也没传召，突然这么过来，倒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刚才生气的时候，顾不上想别的。
此时冷静下来，贞光帝回味起今日自己弟弟的这一番举动，总觉得有些特意，好像是在故意掩盖什么。
贞光帝毕竟是九五之尊。
他能稳坐这个位置，其中的计算谋略，比起顾明珩只会多不会少。
他定神细想，忽然就想到了许多曾经被他忽略的事。
“属下查过了，与王爷交好的只有袁二公子，还有几位武将和故交，女子之中，倒是与长乐郡主走得近。”
“今日长乐郡主去过皇陵……”
原本脑中缠绕不清的线，此时细想起来，忽然就见了白。
长乐……
好像每次他这个弟弟出席什么活动，都与长乐有关。
难道……
他心下一惊。
刚才背对着，懒得看顾明珩的男人，此时忽然扭了头，他看着底下的顾明珩，眯眼询问：“你喜欢的并非男子，而是长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