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的声音那么清楚，可顾明珩却有种自己失聪了的感觉。
又或者昨日他还伤了耳朵？
幻听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
可就算幻听了，眼睛看到的也是一样的，圣旨上明晃晃写着长安王顾明珩六个大字……还是说，他连眼睛都跟着坏掉了？
顾明珩惊疑不定，仍旧一脸怔松、甚至于称得上呆滞地看着明锦。
“王爷？”
直到明锦在他面前挥手，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浓睫轻眨了两下，他嗓音沙哑地应道：“我、我在。”
眼睛下意识避开与明锦对视，落在圣旨上，再次瞧见那一行字，又小心抬起，未敢直接看明锦的眼睛，他看着她的鼻梁和嘴唇，犹豫着小声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他怕明锦是骗他的。
倒不是怕明锦骗他赐婚的事。
圣旨就在他手中，连玉玺都盖上了，天子御笔，岂会作假？
他是怕这一切都是皇兄逼她的。
越想越觉得这事十分有可能，刚刚还在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怎么会”、“怎么可能”的顾明珩，在这会倒是立刻变得冷静了下来。
也敢直视明锦的眼睛了。
他看着明锦紧张问道：“是不是皇兄逼你的？”
“是不是皇兄威胁你了？”
未等明锦说话，他又表示道：“你别怕，如果你是被威胁的，我会去解决此事。”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语气认真。
明锦想过许多顾明珩看到圣旨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她脸上原本还挂着笑。
这会被顾明珩看着，看着他脸上紧张的表情，却一点点收敛了脸上的笑。
她不笑了。
也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明珩。
顾明珩被她这样看着，不由变得有些无措起来。
他感觉出明锦的不开心。
虽然不明情况，但顾明珩还是小心询问道：“怎么了？”
明锦看着顾明珩，直接道：“我有些不开心。”
顾明珩一听这话，立刻紧张问道：“为何？”
他还觉得是因为这桩婚事的缘故：“是皇兄逼你的，是吗？”他还以为自己猜对了。
可明锦看他这副模样，却更加沉默了。
四目相对，明锦先败下阵来，她指腹抵着眉心，往下按了按，过了一会，明锦才放下手，神色认真地看着顾明珩说道：“是我哪里表达得不够清楚，所以才会让王爷这样误会吗？”
“还是王爷觉得我刚才说得不够直白？”
“那我这样跟王爷说——”
明锦看着顾明珩，一字一句说道：“我喜欢王爷，我想嫁给王爷，所以我一大清早起来，就特地跑进宫，厚着脸皮要陛下给我们赐婚。”
“我这样说的话，王爷能听明白吗？”
她每说一字，顾明珩的脸色就会变幻一分。
刚刚还满脸紧张的人，此时却因为明锦的这一番话，一点点变得惊讶起来。
嘴巴微微张着。
他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变成了那副吃惊、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这会是连一点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此时屋中没有人说话，可他的耳旁却好似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在嗡鸣涌绕。
他呆呆地看着明锦。
找回自己声音的那一刻，说的却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话：“怎么会……”
他以为自己是在心里呢喃。
直到看到明锦脸色再次变化，忽然起身，他一下子就慌了。
肉眼可见的紧张。
他以为明锦要走。
手不自觉伸出去，在要牵住明锦袖子的那一刻，又迟疑着不敢抓住，就这么僵在半空，仰着头看明锦，小心翼翼问道：“你……生气了吗？”
明锦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是平的：“王爷觉得我不该生气吗？”
未等顾明珩说话，她又说道：“若是王爷如我这般，一脸高兴、满怀激动地跑到心仪之人的面前，得到的却是心仪之人的怀疑，王爷会如何？”
顾明珩脸色微变，他忙道：“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明锦又扔过来一个盒子。
未说完的话突然被打断，顾明珩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由看着明锦小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可明锦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她仍站着，没有离开，脸却故意扭到了另一边，一副此时不想搭理顾明珩的模样。
顾明珩也知晓她是气狠了。
心里着急万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惯来不会哄人，此时格外想让袁誉支他几招。
然而这显然只是奢想了。
他一面端详着明锦的脸，在心里想着该说些什么比较好，一面倒是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里面只有一张被卷起来的纸。
不知道是什么，顾明珩这会也不敢问明锦，怕更惹她心烦，只能自己动手打开。
“这是——”
在看清纸张上的内容时，顾明珩彻底呆住了。
他睁大眼睛。
一会去看那画，一会又去看明锦。
他不敢问明锦这是她画的吗，他要是真的这么问了，恐怕明锦真的会被他气跑。
而这画——
看那干涸的墨水，显然也不是今日完成的。
所以，她真的喜欢他？
这桩亲事，真的是她主动、自愿跟皇兄求的？
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
他还是有无数的疑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是此刻是他自己不想说。
顾明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被一种巨大的惊喜砸中，他整个人其实是有些懵的。
可在那种怔懵之后，便是巨大的激动和喜悦。
即便还有无数困惑、无数不解，可顾明珩却不想再问、不想再管，他甚至不想去问，是不是因为昨日的事，是不是她感激他才会如此？
不管是什么原因。
他只知道她是自愿的，不是被迫的，那就够了！
他终于变得激动起来。
明锦其实余光一直在偷偷看着顾明珩，眼见他此刻不可抑制地变得高兴起来，就连双眼都变得明亮起来，她也忍不住翘起唇角。
“王爷这会相信了？”她故意这样问。
顾明珩被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耳根发烫，他轻轻嗯了一声，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他这个嗯字竟然没有声音。
他又轻咳了一声，才吐出字音。
倒是变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明明要长她十岁，他今日却像个愣头青一般，实在丢人。
顾明珩有些看不起自己。
可明锦却没笑话他，她反而拿起一旁的茶碗，递给顾明珩：“你先喝点水。”
顾明珩没有任何反对，接过了茶盏。
但他这会其实并不渴，喝了两口也就不喝了，刚想自己伸过去放下。
“我来吧。”
明锦说完，便伸手接过。
顾明珩这会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见明锦伸手接过，他下意识说了一句：“你也喝点。”
他怕明锦也渴。
明锦却轻轻嗯了一声？
她手里还握着顾明珩那只茶碗，眼睛看着顾明珩这边，明知顾明珩并非此意，她却故意逗他。
顾明珩被她看着，起初是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他脸都变得滚烫起来了，他着急忙慌地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让你喝我的，我是……”
他手足无措解释。
直到听到一声轻笑，顾明珩看过去，瞧见明锦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便明白她是故意的。
她是在故意逗他。
可顾明珩却没有一点生气，在看到明锦那副愉悦轻松的模样时，他的眉眼也一点点变得温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