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是啊,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不过老朽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只要能一直这样,就好啊!”老人咧开嘴,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
“自然,会一直这样的。”
白黎目光缓缓扫过周围,看着孩子们欢笑玩耍,大人们脸上洋溢着的轻松。
他想把这样的年,一直留下来。
哪怕再平淡,只要能留住这份安宁,于他而言,便是此生最大的满足。
接着便是戏装。
凤冠霞帔,珠翠环绕,素色褶子,靠旗锦甲,银盔银枪。
懂行的老人点评着,不少人光是一看扮相,就知道出自哪部戏、扮的是谁。
什么赵云穆桂英包拯。
白黎是一个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看得起兴,听得起兴。
不过很快,他便看见了些认识的。
精心装扮的孩童,在华丽服饰与道具之下的铁芯子固定中,被身下的数十人抬着,穿梭在人群间。
最前面的,白黎甚是眼熟。
拿着个鱼竿,盘坐在地上。
不是他还能有谁。
虽然早有预料,已经能够接受,但白黎还是止不住叹气。
别人都是拿剑拿葫芦,就自个儿离不开那鱼竿。
他又不是天天在钓鱼,明明只是偶尔心血来潮,甩上那么十来杆。
他忍不住嘟囔着:“就不能,换个造型嘛~”
白黎无奈。
有扮嫦娥奔月者,衣袂飘飘,手中玉兔灵动,飞升月宫;有化作哪吒闹海,脚踩风火轮,手持红缨枪。
他接着问道:“这又是啥?”
“哈哈,这叫抬芯子。”那人接着说道。
秧歌高跷旱船自不必多说,上刀山,扶老杆这类惊险的也有。
节目一个个的过去,很快到了晚上。
那挂在城中的灯,也亮了起来,夜如白昼。
鲤鱼跃龙门,鳞片闪光,腾空而起。
四季花卉,娇艳欲滴。
八仙过海,铁拐李手持铁拐,拐上挂葫,汉钟离袒胸露乳,挥动蒲扇,张果老倒骑毛驴,吕洞宾身背纯阳剑,何仙姑手捧荷花,蓝采和手提花篮,韩湘子吹奏紫金箫,曹国舅手持玉板。
老祖宗的手艺,果然巧夺天工。
白黎心中感慨。
每一盏花灯,都能让他驻足,打量许久。
夜渐深了,白黎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他最后又留恋地看了一眼这满街的花灯,这才转身离去。
这个时候,火车站的人肯定很多,白黎自然不会去排那长队。
直接去了城隍庙,走地狱门。
三门处,中间的空门留了个口子,都是戴着帽子的转职村民,只有白黎一人,什么都没有,引起了城隍庙庙祝的注意。
“诶,后生,”庙祝赶忙上前拦住:“此处是空门,只有接受了仙赐的人方可进入。”
他说着,指了指那紫色旋涡:“并不是我为难你,而是这空门所通,乃是地狱,阴魂呼啸,恶鬼横行,你若无仙赐庇体,进入后只会遭受无尽苦楚。”
“我不需要那些。”白黎说着,摘下了半截面具。
庙祝有些恼火,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你怎么就说不通……”
正欲再开口劝说,目光却在看清白黎面容的瞬间,神色陡然一变,脸上的恼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的敬畏。
哦,那还真不需要。
“呀,竟是白公子!” 庙祝赶忙躬身行礼,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刚才的鲁莽,“竟没认出是您来,还望白公子恕罪。”
“不用,您也是职责所在,本就是一片好心,就应该是这样,免得有人误入地狱。” 白黎摆了摆手,重新戴上。
“白公子,请!”庙祝直起身子,侧身让开道路。
白黎点头,踏入地狱。
旁边的人目睹这一幕,满心疑惑,皆跑过来,把庙祝围住。
好奇地询问道:“不对啊,庙祝,怎么能让那人入了地狱,我看他也没有帽子,进去不是凭白遭罪?”
庙祝神色庄重缓缓说道:“那人是白仙君。”
他自然得解释清楚,不然之后说不定就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往地狱里面跑。
“啊?白仙君也,戴着面具?”
“我明白了,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就说嘛,白仙君为啥要咱们戴上面具,仙君这是想与民同乐嘛。”
“原来如此!”
众人皆恍然大悟。
“此事不足为外人道耳,切记不要说出去。”庙祝叮嘱道。
“明白!”
……
“诶,你知道吗?白仙君今天真来了,还跟咱们一样,戴着面具呢!”
“啊,我就说嘛,为什么老人小孩不用戴,只有咱们需要,原来是这样啊!”
“对对对,不过这件事情,可不要和别人说,我是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咱们知道就行了。”
“明白,放心,我就不是个大嘴巴的人,绝对能够保密!”
……
“应星前辈,您尝尝,这茶的味道,如何?”
澄城的一处茶馆,苗志明,宋应星两人正坐在靠窗位置,桌上摆着一壶茶,他喝着茶,品着外面的人烟气。
“稍有苦涩,但入口回甘,在这澄城之中,能寻得这般好茶,也是难得。”
宋应星放下茶杯,投向窗外,看着花灯下来往的老少,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而且,这人间烟火最抚凡人心呐。”
“是啊,难得有这般闲暇时光,坐下来喝喝茶,看这世间百态,倒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苗志明回道。
“不知道,前辈找在下,是有何事?”
“不需三月,我的长兄宋应昇,便能抵达澄城,兴许还能带上些许匠户。”
宋应星轻敲桌面,斟酌用词:“如今仙君正是用人之际,我能为长兄作保,他之才能,可堪一用。”
苗志明点头:“不过在下得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入陕,在下好安排人马接应。”
“我早已备好,若是没有意外,这便是他过来的路线。”宋应星掏出了地图。
苗志明看了眼,心中了然:“在下明白了。”
突然,旁边的桌上突然有人说道。
“你听说了吗?”
“听说啥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呗。”
“我听说啊,那城隍庙那儿,发生了件稀罕事儿呢,有个年轻人,看着普通的,也没戴那仙帽,就想往空门里走,那庙祝赶忙上去阻拦,劝他说没仙赐进去会遭大罪的。可你猜怎么着?”
“哎呀,你就别磨蹭了,快说呀,后来呢?”
“后来啊,那年轻人不慌不忙地摘下了半截面具,那庙祝一看,哎呦,那年轻人竟是白仙君!”
“啊,难怪,所以白仙君这些天,一直就在人里面,跟着闹呢?”
“对啊,你说,有意思吧!也就是说,咱往后,这过年啊,恐怕得多一项传统啦。”
苗志明思索片刻,默默从怀中掏出了笔纸。
……
崇祯元年岁除之时,循仙谕,令年在及冠至不惑者,皆戴面具贺岁。逮崇祯二年元宵之期,城隍庙守地狱门之庙祝,见一少年欲入,恐其无仙缘,贸然入内,遂拦之。俄而少年摘面,众见乃白仙君,方惊悟仙君隐于众人,同享佳节。
自彼时起,每岁新春,及冠至不惑之男子皆戴面具,遂为习俗,代代相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