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群岛。
凌珍洞内发出一阵惨嚎,嚎叫声仿佛无视岩体的阻碍,深深地扎入人的大脑中。那种凄厉的嚎叫仿佛唤醒了人类dNA里的久远恐惧,不寒而粟的人们或战栗、或蜷缩成一团,一切行动力和思考能力皆因恐惧而宕机,唯有渴求神明的降临来驱散这种植根心底的恐惧。
苏月儿目睹着星海的狂暴,此时的她根本不似一位花季少女,仿佛像一位来自远古的恶魔,尽情地释放着恐惧力量,让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姆……真正的姆……”
苏月儿有一种真正感受到“姆”的感觉,这一刻潜伏在星海体内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姆,此前它只是稍稍释放了些许力量,但此刻它控制不住了,仿佛要把这具娇小的身躯撕裂,整个凌珍洞地区都陷入这种撕裂的氛围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末日。
一位穿着全防护服的少年突然冲进凌珍洞内核心地区,他也感受到了这种令人战栗的力量,再看看周边,不论是人类还是“奴”,均已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仅剩下最原始的驱动力在瑟瑟发抖。
“叔叔说得不错啊,星海果然被某种生物缠上了。”
少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对他而言气氛仅仅是气氛,虽然这种气氛会感染到他,但还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
“嘿,小子,别急着感叹,想救你的心上人就要快喽。”
耳机里传来叔叔的声音。
景平度的意志力格外的坚定,没有任何事比救星海更重要,他径直向洞内深处走去。
“星海!”
这处密室景平度曾经来过,那时他还有伙伴,还有好友,现在他只身一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命运车轮滚过,让他成了现在的主角,孤身一人倒也无所畏惧。
墙壁上粉色的孢子开始炸裂,粘稠的液体喷溅在景平度的身上,他紧紧地护住头盔,尽量保护住视线,至于脚下被液体腐蚀的人类已经无睱顾及,来之前他就已经被告知,一切的根源在星海身上,只有控制住星海这场噩梦才能结束。至于这场噩梦是怎么来的?叔叔并没有向他解释清楚,三圣贤也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
宇宙中尚存在谜团,姆就是其中之一。
“是寄生吗?”
对生物学知识知之甚少的景平度曾这样问过叔叔,但景元武给出的答案却并非如此。
“太深奥的你也不懂,只要记住消息绝对可靠就可以了,带上叔叔给你的药,去做你的事吧。”
又往深处走了几步,景平度就看见一个已经彻底变了形状的“人”,那可怖的样子比被萤火黏菌吞噬过后的冷师傅还要吓人。地上的那个家伙除了脑袋还有半点儿人形外,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软软的肉,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痛苦地蠕动。
已经到了石门,这里已经见不到守卫,地上缩着几团软软的球状物,这些“球”仿佛是活的,里面鼓胀着有什么东西似乎要钻出来。
来不及细想了,外面已经这样,里面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见狂暴中的星海那一刻,景平度才真正感觉到恐怖,尽管星海还没有变成蠕蠕球的形状,但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形。胳膊、大腿,甚至脸上已经生出不断蠕动的肉芽,再晚来一步说不定就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星海!”
景平度冲了上去,尽管他的手有些颤抖,但他牢记了叔叔的嘱托,从随身的背囊内取出注射器。
药是叔叔配置好的,只需要勾勾手指,但就在空气针头即将触到星海的脖颈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那不是星海的手,确切地说是从星海腰腹里长出的一只触手。
药只有一支,来不及细想,也不容有任何闪失,景平度借着冲力一把揽过星海的腰,借着惯性使针头触及到星海几乎溃烂的皮肤上。
“噗……”
很细微的声音过后,整个凌珍洞安静了下来。
……
……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刚刚从沉睡中醒来,苏月儿刚睁开眼睛的一刻,一片红光中,姆的圣坛上两个人安静地拥抱着。她几乎以为这又是一个梦,甚至怀疑是多重梦境。
当苏月儿揉着眼睛醒来时,她看清了圣坛上的两个人,那是黑壮的少年正是几次救过他们的景平度,而抱在他怀里的正是凌珍洞地区绝对的神,但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令人恐惧的气息,就像个普通少女一样安静地躺在对方的怀里。
“你醒啦?”
景平度舍不得放开星海,但看见苏月儿醒来,他还是本能地打了招呼。
“你……”
苏月儿不确定自己这种称呼对不对,但见到星海仿佛无视自己的存在,只是含情脉脉地仰头望着对方时,她确定对方应该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自己的主人。不!是凌珍洞的主人。
苏月儿像个奴仆一样跪拜下去。
“哎?你……”
“你起来吧,再也没有姆了,再也没有凌珍洞和家园半岛的区别了,我们是一体的,我们都是人类……”
星海的语气中透着慵懒,但她仍然把整句话说完,似乎是担心苏月儿听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去告诉所有人,谁也不是谁的奴,我们起程,前往家园半岛。”
“这……”
一切都是那么的恬淡安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也没有那场撕裂心肺的恐惧。
“姆……”
苏月儿习惯地称呼这个曾经至高无上的名字。
“叫我星海吧。”
慵懒的星海拉起衣衫,揉了揉眼睛坐起,她的面色多了些许活力,像从前在海上漂泊时一样。
“我不明白……”
星海长呼一口气站起来,用仿佛从未有过的轻松口气说道:“以后就明白了,和我一起去清点一下人数,我们准备出发。”
“是……”
苏月儿跟在星海身后向外走,顺带还狐疑地回望了一眼幸福之色仍未从脸上褪去的景平度,对方仅仅留给自己一个憨厚的笑容。
凌珍洞内凌乱不堪,那些变成蠕蠕怪的人类再也没有变回来,只有一瘫瘫死去的软肉诉说着他们经历过的可怕遭遇。
月港
黑衣军留下的大船还在,船上的物资如山,即便尽量把人平均分配,每条船上也不过分上十几个人。
整个中部群岛尚能找到的人类仅有四百余人,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后更是减员过半,如今这二百多人虽然衣衫褴褛,但精神却很饱满,好像从生下来以后就从没如此轻松过。
船头,星海和景平度并肩站立着,苏月儿仍像从前一样低眉垂首地站在听不到两人私密谈话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这边的变故的?”
“叔叔告诉我的。”
“那你叔叔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有人告诉他的。”
“姆的事连我都并不十分清楚,又有谁会告诉你叔叔呢?”
“这……”
大船队起航了,仿佛预示着这次航程的顺利,连天空也变得晴朗起来,晨昏圈泛着暗紫色的光芒,让这支即将冲入涡旋的船队像沉浸在童话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