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越山”公园是省城最好的公园之一,里面有一座市内海拔高度最高的山,平时需要门票,节假日酌情免费,调节一下市民对爬山的热情。
今年元旦,管理者就大发慈悲,表示元旦期间,免费开放。
爱贪小便宜的市民们闻风而动,前两天爬山人数创下历史高峰,差点引发事故,管理者居然临时决定第三天也就是原定免费的最后一天重新收费,只不过可以打个折。
“爬三越山”本来不是张秋的预定节目,预定是婚宴,但是无奈取消了,考虑到除了她其他人一律没有来这里登过山,就预定了要来。
本来是打算昨天爬的,宋校长请妈妈去帮他儿子上了一课。说可能是上次冬至那晚的微型诗会刺激到了他,后来就一直想要学一点这些东西,本来是想让张不凡也跟去的,张不凡说有事过不了没有去。
宋校长送黄绮回来时,邀请大家次日一起到三越山公园野营野餐兼爬山,他有一套帐篷秋千之类的工具,非常适合带去露营。
这类玩法张舒最喜欢,电脑什么的对她吸引力短暂,北方的冬天缺少户外活动的良好条件,能够这样玩的话可以成为宿舍里吹牛的资本,何乐而不为,黄绮和张秋本来就想去玩,张不凡这种懒虫,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这样,这天一早,人手一身运动衣加外套出发了。
在停车场停好车,张不凡背了个大背包,里面沉甸甸地压满了各种吃的喝的,这也是张不凡不太喜欢户外活动的原因。
李源还在医院躺,张威元旦只放一天假上不来,他就是这几个女士的唯一的苦力,所有密度高的物品,都往他所背的包里塞,她们三个只负责美丽,各背一个平均负重两千克以内的挎包悠哉优哉,还十分心安理得,说是作为男子汉的必修课。
张不凡已经提前想象到了,当爬山累了的时候,还会有三件外套对他暂时空闲的手臂虎视眈眈,心里更加嘀咕。
他心里委屈地想,她们是不是忘了他暂时隐藏着的光芒,这样虐待一个未来的大歌唱家真的合适吗?
可是,看她们的样子,显然忘了他这个预备大歌唱家的身份,只拿来当苦役,他又不能挂在嘴里,只能忍气吞声了。
到了门口,宋校长、宋扬、宋依已经等在门口,张不凡看到宋校长拉着一个旅行箱,宋扬居然也背了一个大背包,比张不凡的还要大得多,而宋依只拿一个挎包,顿时心理平衡了不少,两个患难之交相看一眼,各自苦笑。
宋校长早已买好了门票,一行人进了公园。可能免费之后又收费激怒了市民,又或者是前两天就已经将有爬山需求的人群的热情先释放了,今天到公园的人不但比前两天少很多,比以往的假日都要少。
今天的天气算是比较风和日不丽,多云,风不大,气温也在摄氏十度以上,不太冷,倒也算是爬山的好天气。
大家在山脚下找到了一个有树有草的地方,张不凡和宋扬先后放下背包,张不凡顺手提了一下宋扬的超大号背包,顿时大失所望,找回来的心理平衡再次丢失。
这么大的一个背包,重量却极其有限,估计连张不凡背包的一半重量都不到,难兄难弟的感觉就此终结。
宋校长把宋扬所带的大背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一张相当于两张大床的大毯子刚铺好,张舒就大惊小怪地抢先坐到这毯子上,其他女士也先后坐下来,宋扬不坐,站在一边,和女士们一起心安理得地看两个苦力男在工作。
随后,张不凡帮着宋校长弄好了一个简易型野外用的大帐蓬,刚搭建好,女士们又取得了优先使用权,合伙又把帐蓬占去了,而且看她们的架势,就差没有直接把“女士用地,男士免进”几个大字挂出来了。
张不凡无奈地看向宋校长,宋校长与他相视一笑,意思是见惯不怪,无须介意。
两人各举起矿泉水,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宋校长放好水,又拿出一个长布袋,扎紧在两棵树之间,说这是一张吊床。
张不凡刚要上去试,张舒眼尖,神出鬼没地从帐蓬内出来,抢先一步躺上去,还说这是在保护吊床,因为以张不凡那个身材,实在是不适合躺上去。
其实这两年的张不凡,身材已经基本上回落到正常标准,就算有点小超,也不见得比张舒胖多少,但在野外,张不凡也不好意思跟她争论,只得任由她,反正她远道回来,让她多乐一点就是了。
他只担心宋扬去抢,因为宋扬似乎对于“女士优先”之类的做法不以为然。
还好没有。宋扬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那个随身听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听音乐,不时还旁若无人的挥臂出手做出弹钢琴的动作。
张不凡道:“宋校长,宋扬对音乐真的好痴迷啊。”
宋校长说:“那倒是,他也没有别的爱好了,书都不想看。对了,张不凡,你是非非的好朋友,前天他那样做,非非是不是很生气?”
张不凡说:“我也不太清楚。”
其实那晚的事情他当然清楚,但是他不够伟大,心里居然暗暗开心,后来听张秋说,邱素萍看起来并不在意,一直还有说有笑的,他反而有点不开心,这是他离伟大还有相当距离的又一个证明。
不过宋扬这个人也是真的让人恼火。
宋校长那晚没有忍住,在张不凡和宋扬一起回到二楼后,就指责宋扬不该这么伤害一个女孩,他硬说他没错,邱素萍就是弹错了,他是好心提醒她弹错了而已,拾音器把这声音扩出来那是拾音器的事,又不是他朝拾音器喊的,差点闹得不欢而散。
宋校长说:“这小子太爱钢琴了,这是他唯一被别人承认的地方,所以不想输给任何人,他怕连这个长处也被人压倒了,自己就变得一无所有,他不象你们,这方面输了,另一方面可以补回来,他没有……唉,当年只顾做生意,没有及时疏导他的心理,有点后悔了。”
张不凡说:“慢慢来吧,他技术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技术应该才是最重要的,心理可以慢慢调节。”
宋校长说:“我以前也是这样想,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都是想,慢慢来吧,还有时间可以调整,但是给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在心理方面的问题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感觉越来越严重。”
“天才的性格本来跟普通人就不一样的。”
“原来我也这样安慰自己,但实际上所有的艺术都是在表现人生,没有一门艺术是可以关起门来自娱自乐的,没有。
天才艺术家们只是拒绝平庸,拒绝世俗化,但是从来不缺少对生活的敏感,更不是生活白痴,曹雪芹就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看他写的林黛玉就是个天才少女,一直到死都在拒绝世俗化,但她对生活的敏感少了吗,一点都不少,看得清清楚楚的。
宋扬缺少这些呀,他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个钢琴演奏者,没有对人生的感悟,没有对世事的洞明,缺少对生活的认知,他怎么去用琴声表现生活?”
张舒在吊床上听到了,惊叹一声:“宋校长,您这话说得太好了,我就说了,能发现我妈妈的伯乐,本身一定就是大才,但是一开始,觉得好像也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呀,也就帅帅的一个老帅哥而已,一听您的这番话,明白了,果然是大才,有见识,三两句话就把黛玉说透了,佩服佩服。”
宋校长笑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妈?”
张舒说:“主要是夸你,顺便夸夸我妈,她现在是资本家,我的生活费都掌控在她手里,把她夸晕了,不小心一百变一千,一千变一万,我就发达了。”
宋校长哈哈大笑:“这小丫头,怎么这么风趣……”
张秋这时从帐篷里钻出来,说道:“宋校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准备爬山。”
张舒马上翻身下床说:“当然得先吃啊,好给张不凡减轻负担,难道你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吗,没人注意到刚才张不凡背得都快哭了?”
张不凡说:“嘴馋就直接说行吗,别嘴馋了还硬说自己是观世音菩萨降世的样子,不过这体态也还蛮接近的。”
他的意思是庙里的菩萨像太多比较富态,饱满,暗讽张舒身材欠苗条。
张舒立刻反唇相稽:“是的呢,我们家与佛有缘,品种齐全,有观世音菩萨,还有一尊弥勒佛。”
张秋刚打开一瓶水在喝,听得这话,全给喷了出来,宋依直接笑到蹲到了地上,黄绮也笑得扶到树上,张不凡无可奈何地笑了,他有时候缺少张舒这样的急智,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
张舒自己倒是没想到这句话有此效果,楞了一下,朝张不凡道:“不好意思,收回收回,说是弥勒佛有点夸张了,多有得罪,宋校长,您见多识广,有没有比弥勒佛小一号的佛?”
宋校长摇着头笑,说道:“都是这么鬼精的小丫头,张不凡,在家里没少受欺侮吧。”
张不凡大度地说:“这个怎么说呢,男人总不能太打较。”
宋校长说:“你一家平时也这么开心的吧,可惜你爸爸脱不开身,来不了我们学校任教,要不然一家人都在省城这,可就更热闹了吧。”口气里颇有几分羡慕。
因为张家人严格保密,他并不知道张不凡父母离婚,也不知道张安默最终谢绝来任教的真正原因,还以为真的是原学校拒绝放行。
张安默一向就是一家人合格的降温材料,光是名字就有十分明显的降温效果,大家听了还是笑着,可是渐渐就失去了热烈。
宋校长不知就里,因为大家被他一句话触动了思念之情,有点过意不去,赶紧让大家吃东西。
其实这一次大家热度降低倒不是因为讨厌爸爸,很奇怪的,在他跟妈妈离了婚后,大家对他反而态度好了不少,包括张不凡在内,不时打一个电话回去给他,问他情况,语气明显恭敬许多,这是以往所没有的。
以往的情况都是,打个电话回去,不管谁接电话,最终都是给妈妈接,爸爸只用来当接线员的角色。
张秋倒是会跟爸爸先聊上一大段,但是最后话筒都会转到妈妈手上,其他人跟爸爸说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三句话,张威最直接,如果是爸爸接了,只说三个字:“我找妈。”一点客气都没有。
他们离婚之后的这段时间,基本上张秋张不凡都处在情绪低落期,要照以往,至少张不凡是不可能跟爸爸打电话的,但是还能打出两个电话,也算是挺不容易的了。
也许血缘之情就是这样,见面时不管如何翻脸,都会保留着一份牵挂。
两家都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但是张家这一边,有一大部分是张秋和妈妈昨天晚上自己为这次野餐准备的可以就冷吃的,宋家的则是宋校长在来的路上直接买的,还没冷下来,这时都摆在一起吃,倒也蛮开心热闹的。
只有宋扬,继续自在地在一边听音乐,让他停下来吃饭,他予以拒绝。大家都无可奈何。
吃完之后,大家准备开始爬山,不出张不凡所料,宋扬说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爬山的,是来做简单的户外活动的,爬山太累没必要,他在这里替大家看行李就可以了。
其实张不凡本来是有这念头的,没敢说,被宋扬说了,不过张不凡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基本上也不会有决定权,张秋和黄绮对他的选择都有一票否决权,说了也是白说。
这样最后就是宋扬留下,其他人一律爬山,不过能轻装前进,也让张不凡轻松不少,每人自带矿泉水两瓶,健力宝两瓶,餐纸若干,至于伞和一个小型保温瓶的的备用水,则依旧放在张不凡的背包上,但是重量有限,张不凡经历过了地狱模式的磨练,这种简易模式已经完全不在话下了。
人到中年的宋校长,居然是这群人里边的爬山健将。
他身材不象他这个年龄的成功人士容易出现的臃肿虚胖,今天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显得十分利索,再加上他基本每隔一段时间都爬一次山,地形十分熟悉,老马识途,轻车熟路,每到一个景点,他都给大家讲解一通,比导游还专业。
这一点上张秋就没法比了。
张秋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兴冲冲而来,在前面两三个景点又看文字,又拍照,爬了一半后就累了,只盼着山顶快点出现,不是很有意义的景点都懒得拍照片了,也基本上就没心情去关注景点的历史文化意义了。
爬山实在是累人,不出张不凡所料,只爬了三分之一,他的手臂或背包上,就多了总共四件外套,包括宋依的一件,使得他本来已经消瘦下来的背包,又变得鼓鼓囊囊的,装不完了就让他直接拿。
一开始妈妈原本是不想这么做的,结果张秋张舒一顿鼓噪,什么男子汉什么挤水分之类的,最后不但她自己的外套给了张不凡,还多赚了宋依的一件。
四个女士已经超过了一台戏的基本编制,一路嘻嘻哈哈,疯狂照相,最不幸的是张不凡和宋校长,每个景点四个人都来至少一个合影,这个时候,摄影师当然不是宋校长就是张不凡。
宋校长还好,张不凡的照片照出来,必有一人以上不满意。
张秋和宋校长都带了相机,也都是一个大屏数码相机,照出来后,在屏幕里一翻看,“会不会照相啊”“再也不要你照了,拍的什么啊”“你姐(或你妹或你宋依姐)有这么丑吗”之声不绝于耳,结果下一次,还是要照,还是要再次收听这段相当于录音重播一般的不满,害得张不凡一拿起相机就心里发毛。
整个上山过程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终于来到了最后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