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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映在有些拥挤的床上。

男孩搂着毛茸茸的团子沉沉地阖着眼。

旁边的年轻男人却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像是被什么极可怕的噩梦缠住了。

梦里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好像紧紧地扼住他的脖子,让他陷在溺水的窒息感中无法自拔。

下一瞬,男人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眼底还残留着浓重的恐惧。

“咳咳咳咳!”

睡衣已经被汗浸透,他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

“怎么了?”十一听到他的动静,爬起来看他。

被他这么一喊,梁再冰突然回过神来,顾不上因为过度呼吸有些麻木的手脚,跌跌撞撞跑下床扑到八仙桌上,抓起笔在纸上极速勾画着。

没过几秒,梁再冰把笔甩到一边,怔怔地盯着纸上的图案出神。

潦草的线条勾勒出一个花环的样式,但是细看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藤蔓,而是一条细瘦的长蛇,蛇头衔着尾巴构成了一个近乎完满的圆。蛇背生着十二对透明的膜翅,也就是“花环”的花叶部分。

“十一。”

“恩。”十一淡淡地应了一声。

梁再冰神情恍惚,“我刚才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叫李思唯。

一个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

一个地狱中的囚徒。

“唔唔!”李思唯奋力挣扎着,却还是无法逃离。

捂住口鼻的棉布浸了不知名的液体,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只是吸了几口,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荒废的宅子,手脚都被紧紧捆住,动弹不得。

“哟,醒了。”男人蹲在他身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思唯并没有喊叫,也没有说什么“快放开我”这种蠢话,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低低地问了一句,“你们要多少钱才能放我回家?”

“不好意思呢小朋友,我们不需要那种废纸。”

“那你们想要什么,或者要我做什么?”

男人用一种诱哄地语气说道,“把这个吃了,就可以放了你。”

李思唯看到他手心里放着一颗珍珠大小的黑色丸子。

“好,我吃。”

看他乖顺地吃下丸子,男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几乎是下一秒,李思唯惊恐地瞪大眼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刚才其实并没有咽下去,而是把它卡在喉咙里,打算等那人走了再吐出来。

但是那颗丸子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它的棱角扎着他的食管,竟一点一点往下爬。

可是无论他怎么咳嗽、干呕,都无法把那东西吐出来。

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好戏开场了。”

接下来的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男人并没有折磨他,只是津津有味地看着,像在看一部精彩绝伦的喜剧。

他的肚子一天天胀大,痛苦也急剧增加,但他却没有像开始那样疼得大喊大叫、满地打滚。

不是不想,是不能。

眼球已经僵硬地难以转动,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恶魔嬉笑着走到他面前。

准确的说,那人并不是在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五官,本该是脸的部分只有一块略微凹凸起伏的人皮,却能诡异地说话发声,能做出各种恐怖变态的表情。

走动间衣袍浮起,显露出一个别致的圆形徽记。

黯淡得几乎熄灭的油灯突然炸起一团火光。

他要把这个徽记死死地刻进灵魂里。

他想,死了之后变成厉鬼,也该有个索命的对象吧。

那人笑得直不起腰,好像遇到什么很开心的事。

他轻浮地用手机拍了拍李思唯的脸,“呐,电话帮你拨了,能不能活命看你自己了。”

然后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闪烁着荧荧光亮。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的手终于按到了拨号键的位置。

就算对面是另一个地狱,也请救救他吧。

“能说话吗?”

有些失真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

那声音并不多温柔,甚至有点不耐烦,听在他耳朵里,竟觉得很亲切。

情绪起伏,胃里便翻江倒海,几乎把内脏都呕出来。

他想说话,却怎么都无声。

他很怕,怕对面会就这么挂断电话。

换做是自己,肯定早早就把这当做一通无趣的骚扰电话挂掉了。

但是那个人没有。

不知哪里涌出来的力量,终于能让他张开嘴,“……快……要快……”

还没有等到回应,屏幕的微光倏地黯去。

本就只剩两格浮电的手机,现在算是寿终正寝了。

他气息奄奄地蜷缩在破烂的床板上,一遍遍数着自己微不可闻的心跳声,藉此挨过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黑暗和痛苦。

他在等待救赎。

或者死亡。

“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视频电话那头的江清鉴难得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你从哪里搞到这个的?”

“你果然见过吧。”

又是沉默。

忽然门响起“吱呀”一声——是陈安。

“你们这是……”看到这个徽记之后陈安愣了一瞬。

接着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变了。

少年时期的他就好比一颗朝气蓬勃的小树,却被人粗暴地从土里拔出,折去枝桠,摧残根干,极尽残忍之能事。

后来,他把自己点燃,烧光了所有的一切。

再后来,他想着把自己深深埋在地下,做一块炭就好了,不去思考,无悲无喜。

而现在,这块静寂多年的炭,再次燃起了炽狂的火光。

那场梦魇本来已经快要被淡忘,但见到这枚徽记之后,却突兀地打开了回忆的开关,吹去了覆盖的灰尘,下面的一切痛苦都那么清晰、崭新。

“是他们!”

陈安周身的杀意浓厚得近乎实质。

江清鉴看到他这反应,很快联想到之前查到的背景资料,眉毛皱得更紧了。

“你们不要再查下去了,我没空帮你们这么多人收尸。”

梁再冰看着陈安,没说话。

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个陈安待过三年的地方,那个人间炼狱般的研究所。

看这几个人没有听劝的意思,江清鉴也拿他们没办法,“就算你们真要查,线索呢?他们把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你们指望靠什么查?”

“我们绝对会把他们全都揪出来,”梁再冰按住陈安的肩膀,“但不是现在。”

陈安身上的杀意缓缓消散,又变回那个丧气倦怠的模样。

“好。”

梁再冰又转回头看向江清鉴,“现在能说点有用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