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窗户直直地向外开着，毫无遮拦地任阳光洒了进来，整间病室被照得温暖亮堂，床头洁白的百合花还沾着晨露，幽香阵阵。
病床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正望着窗外出神，盖在她身上的蓝白被单几乎看不出一丝起伏，存在感薄弱到好像和这个世界没有交集。
面对自己的母亲，唐鹏友脸上的油滑世故消散得一干二净，泛起些温柔之色。
“妈我来看你了。”老太太没有回答，他掖了掖被角，自顾自接着说下去，“我以后不放贷了，踏踏实实挣钱养你。”
老太太还是不搭理他，连个正脸都不给。
梁再冰是看懂了，这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于是推搡着把唐鹏友赶了出去，“拍你的片去吧。”
果然，人一走老太太立马转回头，拉着梁再冰的手笑得很慈祥，“他突然改好，是因为你吧？”
梁再冰此刻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不出话
“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路，谢谢你，真的。”老太太笑眼弯弯地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舒展而又灿烂。
或许，他做的这些事确实有点意义吧。
连轴转了几天，梁再冰属实累得慌，一回临江小区，脸也顾不上洗，扑到蓬松柔软的被褥里倒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直到被门锁的声响叫醒，梁再冰才迷迷糊糊爬起来，嘴里叼着牙刷，从卧室里探出头，“谁来了？”
“社区送温暖的。”江清鉴倚在沙发里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对面是专心嗑瓜子的陈安，十一在厨房里忙活晚饭。
“啥温暖，给我瞅瞅，空手就别出现在我面前了哈。”
“大house给你住着，说出来的话这么伤人，心寒了。”江清鉴戏瘾上来了，特矫揉造作地捧着心口跟他装林黛玉。
梁再冰受不了地冲他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打住打住，这位江妹妹有话直说。”
“当然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小白眼狼。”江清鉴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酒红色的绒布首饰盒，就电视剧里求婚用的那种。
梁再冰给他这个举动吓得连退数步，颤颤巍巍地指着他，“我就知道你跟我打好关系是图谋不轨，你馋我身子，你下贱！”
“想什么呢。”江清鉴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多解释，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就要递给他。
“不不不，我不要！”梁再冰捂着脸不敢接。
江清鉴直接把那件东西塞到他手里，没好气地说，“爱要不要。”
梁再冰微微睁开眼，就看见缠在手指上的银色链子，上面挂着的坠子像是裹在透明果冻里的不规则白色小石子。
嗯……看着怪眼熟的。
“……是那颗牙？”
“是啊，你是不知道我为了从姓林的手里扣下这个费了多少力气。”
“林？”
“林奕森，局里一个技术宅，上次给你的那些防身的小玩意，就是他鼓捣出来的。”
江清鉴食指点着挂坠，“这里面的空间可以用来放随身物品，比较方便。至于缩在里面那个，我们也处理不了，你弄得死就弄，弄不死就留着看仓库得了。”
梁再冰听罢长舒一口气，“吓我一跳，一个链子你搞这么隆重干嘛。”
“我讲究点咋了，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糙，心怀鬼胎的是你才对吧？”
十一端着满满一盘子糯米鸡从厨房出来，打断了两人无意义的拌嘴，“吃饭。”
十一把陈安手里的瓜子拿走封口，“你也去。”
饭桌上梁再冰边扒饭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十一和陈安。
话说那颗“牙”到底能不能自由装人，这样不就可以逃票了？
梁再冰在家里歇了好几天，当然不是因为懒劲上来了，是江大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最近别离开青江，过两天有事找他。
正好，可以去走访探查一下唐鹏友的转业再做人情况。
“我出趟门，有啥想吃的？”梁再冰一边在玄关穿鞋一边问。
“想吃烤羊腿、啤酒鸭、盐水豆腐……”陈安掰着指头一个个报着。
“停停停，我是问你宵夜吃啥，不是让你在这里跟我报菜名。”梁再冰一把攥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念叨下去，“就烧烤，多了没有。”
梁再冰跑了好几个摊子才买齐陈安想吃的东西，塑料袋拎了满手。
腾不出手只能偏头把手机夹住，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喂，帮我查个人现在的位置。”
对面嘈杂的声音渐弱，江清鉴言简意赅，“名字。”
“唐鹏友，之前放高利贷的。”
两分钟后，回复就发了过来，“找到了，下城区常嘿街418号。”
常嘿街？啥怪地名？
江清鉴还不放心似的补充了一句，“你去那边小心点。”
“您甭操心了，我啥场面没见过。”
也是凑巧，看导航就在前面拐角，不过隔着百来米依旧执着地传到耳朵里的嘈杂乐声已经让他感觉不妙了。
一拐过弯，梁再冰差点被眼前花哨杂乱的频闪彩灯给闪瞎了。
已经接近半夜两点，这条街还是灯火通明的，来来往往许多衣着时髦的年轻人，有些散场了的脚步虚浮，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
大概是喝酒抽烟的人多，街上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烟味酒味呕吐物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石楠花的臭味，跟特么进了银窟一样！
这场面他还真有点难绷。
梁再冰险些被恶心坏了，赶紧取出个口罩戴上，小心翼翼地见到人就绕着走，生怕碰到不长眼的醉鬼挑事。
“416……417……”梁再冰看向前方黑漆漆的巷口，“应该就在前面了。”
穿堂风把一张小广告吹到他面前，顺手一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欢脱的大字，“青江市第三人民医院欢迎您”。
什么鬼，三院不是精神病院吗？广告都打到这来了？
梁再冰感慨了一句世风日下，然后非常有公德心地把传单扔进了可回收垃圾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黑老鼠一般鬼祟的影子闪过，把黢黑的小巷左左右右扫了一遍，眼神立马锁定了躲在阴影里的目标，刚唤出来的剑也即将脱手甩出。
那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兀地僵住身子，转回头果然是唐鹏友那张皱皱巴巴的脸。
“又见面了梁大师，最近在哪里发财呢？”唐鹏友搓着手，脸上还挂着一贯谄媚的笑。
梁再冰收回剑瞪他，“你大晚上不睡觉猫在这干嘛呢？不会又重操旧业搞什么违法的勾当吧？”
“哪有这回事，我现在是正经生意人。”唐鹏友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
梁再冰没听他的鬼话，狐疑地绕过他进了巷子，小巷里光线不是很好，只孤零零开着一家小店，层层门帘紧掩着，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唯一的光源是门框上闪烁着粉紫色光芒的暧昧灯牌，上面赫然写着“成人用品”四个大字。
梁再冰无语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赚钱嘛，不寒碜。”唐鹏友笑容猥琐，“大师你哪天要是找到马子，我给你弄些高级货。”
“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梁再冰横了他一眼，提溜着两手宵夜袋子几乎是落荒而逃，很快就没了人影。
总感觉自己救了他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