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梁再冰的反馈之后,孙厉就从市局借了技侦的人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拿到报告的时候他手都在抖,183条人命啊!
生时不能安宁,死后还要被碎尸,被烹调端上餐桌,残余部分被冲进肮脏的下水道里,不见天日。
人怎么可以恶到这种程度?
“……”无论两人怎么问,李世博都铁了心不说话,说多错多。
这绝对不能认,认了铁定吃枪子,哪还考虑得上认罪态度良好减刑轻判?
明明他都处理得很好,挖了器官的和没卖出去的尸体都存在冰柜里,定期交给厨房处理掉,残渣往下水道一冲,再用试剂清理血迹,时间长了谁都查不出来,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任他再怎么装淡定,额头的青筋还是因为愤怒和不甘条条绽出,面容扭曲而阴鸷。
这些神经病死了都不让他省心,你们的价值已经没了,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消失吗!
“李院长,装哑巴这套对我们没用,就算你一个字不说,按我们手头的人证物证,判你个死刑立即执行也绰绰有余。”江清鉴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目光笃定。
哪里来的人证,到底是哪个把他出卖了?
虽然恨不得把叛徒活刮了,但李世博依然咬死口风,反驳道,“精神病人的口供怎么能采信,谁知道他们当时是不是处于发病状态?”
比较吊诡的一点是无论精神病人说什么都会被当做胡言乱语的疯话,而他就能掌握最终解释权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进来的是正常人,他也有把握在短时间内让他真正变成疯人院的一员。
药物作用倒是其次,这种所有人都不正常的环境对一个人的认知影响是很可怕的,这种潜移默化的洗脑最恐怖也最难以抵挡。
一次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你会反驳、会抗争,但若是百次千次呢?在水流的冲击下一滴渺小的水珠能坚持多久?
自我怀疑,然后是沉沦,融进浩瀚的水流中,再也找不回自己。
两年前他调职到这所医院的时候,这里破败落后、无人问津。
护士领着那可怜的薪水,整日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人在自己困窘的时候分给同类的同情就更稀薄了,一不顺心就对病人拳脚相加。
病人像被踢出家门流落街头的狗,在整日的殴打中讨一点发臭的剩饭活命。
而现在呢,病人衣食无忧,护士温和善良,所有人都很快乐。
是他把所有人从泥潭里拉回来,是他让三院变成这副欣欣向荣的样子,是他!
这一切只需要部分人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他们本就是被遗弃之人,哪天消失在某个角落,也不会有人在意。
当家属被高额的治疗费用和反复无常的病情搞得绝望时,难道没有哪一刻向上天祈求过——
“要是他死掉就好了。”
当被告知病人失踪或者自杀的时候,家属们会流露出那种悲伤至极的表情,但他们的眼睛分明在笑。
终于能甩掉这个包袱,终于不用再假惺惺地演情深义重的戏码。
如果有家属真心地对他说,“只要能治好他,无论要花多少钱我们都心甘情愿”,他也不是不能放过这个病人。
可惜,没有。
这一切都是他们自己选的,与人无尤。
对,是他们该死,怨不了别人,他们活该!
李世博低头扶了扶眼镜,掩去目中的血光和戾气。
“我平时对他们是言辞严厉了点,但这也是为了他们尽快恢复健康,可能有的病人对我有误解,在妄想症发作的时候编造出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对,就是这样,”谎话说多了,李世博好像自己都信了,语气从迟缓变得流利,甚至还带了点歉疚和自责,俨然一个爱病人如子的好院长,“你们说的什么人体组织,可能是他们神志不清的时候集体自残,被餐厅的工作人员收拾了,才造成这种误会,确实是我疏忽了。”
江清鉴就像在看一场漏洞百出的拙劣戏剧,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却给李世博带了极大的压迫和威胁,后背几乎被冷汗浸湿。
这种一切伪装和谎言都被彻底看透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孙厉,去把东西都拿进来。”
“好。”孙厉应了一声,起身出门。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给你机会,活命的机会,就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这一个大棒一个甜枣下去,李世博也有了些许动摇,但还是没有贸然开口,万一他们根本没证据只是在诈他怎么办。
孙厉很快就抱着半人高的文件资料回来,整整齐齐地码在桌面上。
江清鉴把资料往李世博面前一推,“这里是证据复印件,你可以慢慢看,再考虑给我答复。”
离开审讯室前,江清鉴回头望了一眼,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无踪,“我耐心不好,不会等你很久。”
孙厉不安地频频回头看,“他个肯定要判死刑的烂命一条,这么刺激他不怕他破罐破摔?”
“他不敢,”江清鉴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坦白。”
江清鉴甚至还有闲心沏了一壶白毫银针,多倒了一杯递给他,名其名曰“下火”。
孙厉接是接了,捧在手里也不喝,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就是坐不踏实,好像有虫在身上爬。
江清鉴摇摇头,一手端起茶盏小口抿着,一手拿着手机随意地跟某人聊些什么。
只随便翻了几份,李世博就知道他这次算是栽了,这些本该和死人一起下地狱的东西怎么会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警察手里?
这些东西不消失死的的就该是他了。
仅有的一线生机就是江清鉴递出来的那根稻草,作为江家未来的家主,以他的势力说不定真能帮自己逃过一死,前提是他据实履行承诺。
明知道这是江清鉴放出来套话的饵,但他不得不咬。
只有活着,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才有价值,拼上一条命换些自己用不上的废纸,那他死了都得抽自己两巴掌。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蹲守审讯室的同事就发来消息:“李世博要求见你。”
听了消息孙厉也不焦心了,一口饮尽杯中发凉的茶汤,兴冲冲地往审讯室奔,“老大你真神了,这个犟嘴怎么突然想开了,你是趁我出去拿东西的时候跟他说什么了吗?”
江清鉴没立即回答,临进门才幽幽开口,“我说要保他的命。”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审讯室。
被落在后面的孙厉惊讶得嘴里能塞两个鸭蛋,反应过来便怒不可遏地想控告他妨碍司法公正。
但人已经没影了,自己又不能不分场合瞎闹,万一打乱队长的计划怎么办。
他就只能像尊怒目金刚一样杵在旁边,为了压抑心头的不解和怒气快把自己腿都掐没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