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有一点不顺心就杀杀杀的性子怎么可能是异管局的人,虽然上面给异管局的权限已经算很大了,拥有调动其他部门配合和自由决定击毙“鸿钧”恶徒的权利,但是绝对不会容许局里存在一个滥杀的嗜血分子。
这种行径,倒是更像“鸿钧”的人,可是她又杀了付坤生,对“鸿钧”的态度也很仇恨的样子,难道只是一个未落案的普通连环杀人魔?
苏常夏的杀人事迹好像没个尽头,能讲个几天几夜不带停下的,有付坤生的例子在前,也没人怀疑她编故事。
好几个都听得反胃,还是梁再冰率先打断,“行了行了,不用再说了,我们明白了。”
苏常夏止住了话头,只是眉宇间颇有些意犹未尽。
本以为坦白局到这就结束可以进下一个环节了,谁多嘴问了一句,“第一次杀人是为什么?”
其他人都屏着气,看向胆大包天提问的人,那个坐在大魔头旁边矮小瘦削的少年。
用脚趾头都想得到,这女人这么疯,肯定跟第一次杀人的缘由或者过程脱不开关系,至少也是印象深刻的头一回,问这话不是在她雷区上反复蹦哒吗?
苏常夏的意识像是被拽进深不可测的漩涡暗流里,怔怔地出神,烟烧到手了也不躲,眉宇蒙上一层沉沉的雾霭,很难想象这样大杀四方的疯批会有什么发愁的地方。
等烟头的火光完全熄灭,苏常夏才回过神来,对十一笑得如沐春风,完全不恼怒有人触了自己的逆鳞,“你想听吗?”
连梁再冰都迷惑不解,难道过个密室逃脱的功夫两个人发展出什么革命友谊了?
但看十一的表情显然不是这样。
十一目光装作不经意地瞥过梁再冰,从他眼中看到了浓重的好奇意味,这才转回头对着苏常夏点头,“想听。”
苏常夏指尖摩挲着烟盒,像是在触摸爱人的肌肤,缱绻而眷恋。
苏常夏忽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她叫肖岚。”
山下风岚,她就像一缕清风,从沼气横生的谷底刮过,拂去幽暗带去几抹清明。
她们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作为没人要的孩子。
苏常夏比其他孩子都坏,挑食不吃蔬菜,看不顺眼哪个孩子就揍,不服老师管,规章每一条都违反了个遍,见过她的人都会说一句“她爹妈把她丢了真是做对了”。
肖岚又比其他孩子都好,谁也想不通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苏常夏也不明白。
她只是缩在自己的角落里,阳光却不由分说闯了进来。
孤儿院每天都像是蒙了厚厚一层尘土,永远灰扑扑的,和货架上卖不出去的商品如出一辙。
苏常夏喜欢待在杂物间,没有为破旧玩具大打出手的烦人小孩,也没有一见到她就预备着尖叫的老师。
也不做什么,看新找到的书,或者隔着毛玻璃望窗外。
窗外是一堵灰秃秃的墙,有两个她那么高,她总爱想象墙外的东西,结合书里看到的和自己猜想的。
孤儿院外的世界……
想着想着苏常夏又不屑地转回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另一个孤儿院。
木制门板发出一声老锈的“嘎吱”声,被从外推开。
苏常夏低低骂了一句不知从哪学的脏话,预备着把来人赶走,或被大发雷霆的老师揪出去。
进来的是一个有些瘦弱,个子也很娇小的女孩,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看过屋里每一个角落。
杂物间打扫得很干净,缺胳膊断腿的椅子桌子上的灰也被细心擦去,只是因为窗户被钉死无法打开,还是有股陈旧的气息萦绕不散。
瘦高的女孩叉着腿坐在一张瘸腿的课桌上,垫桌角的是一沓卷了边的白纸,依稀写着一行行尖削锐利的文字。
苏常夏从桌子上跳下,板起脸正要把人赶走。
“认识一下,我叫肖岚。”女孩露出缺了几个牙的齿列,圆圆的脸蛋笑起来很可爱。
“没兴趣认识小屁孩。”
女孩捂着嘴噗呲笑出声,“你说话好搞笑,你自己不也是小孩。”
苏常夏很嫌弃地横她一眼,“我才跟你不一样。”
她们确实不一样,肖岚进孤儿院没几天就跟大孩子中孩子小孩子打成一片,连脾气暴躁的老师看到她都会露出笑脸,夸她是个跟天使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这样漂亮又乖的小孩,估计很快就会被带走。
女孩像是完全听不懂话里的抗拒和反感,很自来熟地走到她身边,还蹲下身去辨认垫桌角的纸上的字迹。
“……我用饭勺打破了了小胖的头,我不应该这么做,我损害了福利院的公共财物,下次应该直接用拳头揍他……
女孩的嘴角很轻地勾了一下,好像看到了苏常夏冷着张脸用死水一般的语气念着稿,肯定把老师气得半死。
从她的笑容中,两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苏常夏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你要吗?我这还有两叠。”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两沓检讨书,塞到女孩瘦得见骨的手里。
肖岚边看边笑,读得津津有味。
苏常夏没鸟笑得像只抽风鸡的女孩,继续踏着窗槛看外面发呆。
肖岚用手肘拄了拄她,“这个我能带走吗?”
苏常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在她坚持不懈的注视下最终还是别过头,“随便你,反正对我来说就是废纸垃圾而已。”
“不是废纸,”肖岚的两颗黑眼珠莹莹发亮,“写得很有意思,字也很好看。”
“喂,我说,对我这种人不至于也用上恶心的讨好人手段吧?就那么喜欢当狗腿子?”
无论是巴结老师还是孩子头都能在孤儿院过得更好,不受欺负,唯独向她这个边缘人坏孩子示好是完全的无用功,也不要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回应。
肖岚眼里的光暗下去,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道,“你知道想要驯服一只狼该怎么做吗?”
“哈?”
也不待她回答,肖岚自顾自说下去,“从它幼小时一直打,伤养好了继续打,打得它不敢还手反抗,只会嗷呜嗷呜叫唤,疼了还会很下贱地舔你鞋底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