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看着老魏继续说道:“这些破译出来的密语,其实就是曾广林同志对自己革命生涯的叙述,而且也讲述了他对胜利的向往。”
接着,周乙继续把这些讲了出来。
再说曾广林看到密信后,于当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后,找了个借口出门,顺着叶家田那条依着小河的路,穿过一片还没有插秧的稻田走过达意,就到了李家集外的“李记油坊”了。其实,这个“李记油坊”是中共鄂中区委的一个秘密联络站点,曾广林在临江读书的时候,就接受了很多进步思想的不断影响。后来,因为他的积极申请,以及考察,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预备党员了。
现在,他站在“李记油坊”的门口,看着下的越来越大的雨,又警惕的看着这个李家集外的这个小村子,在南方把一些很小的村子称作“湾子”,这里只有十几户人家,此刻已是黑漆漆一片。油坊的外墙非常低矮,他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可是他仍然没有着急着去敲门。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这是一块三哥送给他的手表,很古老的样式,而且还有些旧了。
在微弱的月光下,曾广林看到时间还不到九点,那么现在敲门,是有些显得早了。曾广林是一个经受过地下组织严格训练的人员,提前到了也不能进去,因为地下工作的很多失误都是因为时间上掌握的不好造成的。他站着,在矮墙的阴影里,仍然仔细的看着附近。
曾广林又等了几分钟后,时间到了,他迈步快速的走到门口,再次确认没有任何的危险了。这才抬起手,轻轻的叩了三下,稍微停了一下,再叩了一下,又停了一下,然后快速的急叩了三下。这是此前就定下的敲门方式,一点都不能出错。
很快,门打开了一道缝,曾广林闪身入内。
油坊并不大,进屋后首先就是榨油的一个大屋子,各种榨油的机器设备整齐的摆放着。屋里开门的人在前没有说什么,曾广林紧跟着他一直向后走去,那里是一个厢房。前面的人推开门,走了进去,曾广林也进去了。
这间小厢房里有一张方桌,桌子前坐着四个人,一盏昏暗的小油灯的光亮跳跃着。四个人看到曾广林进来后,对他示意坐下。
两个人坐下后,小方桌就围着六个人了。此时,曾广林才看清给他开门的是油坊的主人李发贵,桌前的四个人他却只认得白天给他传递消息的中年人,他是这个联络站的负责人钟阿发。
钟阿发首先开口说话:“同志们,日本人在东北已经开始集结兵力了,大规模的侵华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但是,国民党依然在向我们的根据地发动围剿,红军的主力部队顺利抵达了陕北。内线带来的消息说,我们将与国民党进行再一次的合作,为了打败日本帝国主义。所以,我们斗争的方向要发生改变了。虽然我们的策略有所改变了,可是我们的信仰不能变。我们要知道,今后的斗争会更加的艰苦。一方面我们要坚决与日本帝国主义战斗,日本人侵略我中华的野心由来已久,是我们全中国人民共同的敌人!”
李发贵说道:“我们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我们必须为了中华民族的危亡而战!”
另一个人点头说道:“我们有坚定的信仰,我们更有必胜的信心!钟大哥,你就说吧,我们现在的任务是什么,我们留在这里就是坚持斗争的。”
钟阿发继续说道:“鄂中区委的指示是,这个联络站马上就要撤离了。李发贵你们四个人,立即去湘西,还有一天的时间和家人告别,明天下午就出发。到湘西就与当地的交通站联系,要加入部队。新的指令你们到了湘西,很快就能得到的。我们这里的所有经费,你们走的时候都带上,到了湘西就交给他们,以后怎么去工作,会有人告诉你们的。”
说着他站起来对曾广林说道:“曾广林同志,你的去向区委有新的安排,等会儿我给你详细说,其他的同志可以立即回去准备了。还有,上级已经批准了曾广林入党申请,我们现在就给你举行入党仪式。”
此时,李发贵从怀里取出一面党旗,其他四个人分别抓住一个角把党旗撑开,钟阿发把左手举起,曾广林也跟着他一起举起左手。
宣誓后,钟阿发就对其他四个人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了,记得要把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不要让家里人担忧。这一走可能要很多年,能让家里人去别的地方的就去别的地方吧。你们走的路线我告诉李发贵了,你们跟着他走就是了。我还有话要对广林讲。”
四个人起身走后,钟阿发掩好门,让曾广林坐下。
钟阿发盯着曾广林看着,然后说道:“广林同志,我们认识时间很长了,大家是同乡。你在临江上学时的表现,组织上都转给我们了,对你的热情我们都很赞赏。但是,干革命仅有热情还是不够的。所以,你提出的要到部队去的要求我们没有批准,鉴于你的学识和精明,以及你在地下工作中的突出表现,上级决定交给你一项更加光荣的任务。这一点对你想上前线的愿望可能不符合,可是你的战场是不应该在战场上的。我们与反动派的斗争是多种多样的,不仅仅是拿着枪与当面的敌人斗争,还要在其它战线与敌人斗争。”
曾广林认真听着,也紧张的看着钟阿发。
钟阿发继续对曾广林说道:“我把你的情况也向上级做了汇报,区委又报告了省委。省委的领导认为你的战场不应该是与敌人刀对刀、枪对枪的战斗。你的作用,在另外的战场会更大。”
曾广林说道:“钟叔叔,我保证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任何任务。您快说吧!”
“任务的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这是保密原则,也是党的纪律规定。上级让我通知你,明天上午九点,你要赶到黄陂,去那家方氏药铺,接头暗号我现在就告诉你。到了那里以后,你就能找到交通员了,然后他们会带你去下面的另一个交通站。此后,你就听交通员的安排吧。我希望你能更加坚定我们的信仰,也能牢记刚才的誓词。我更加希望你能在战斗中成长!”
第二天一早,曾广林瞒着家里人走了,他在幺姑的房前站了几分钟,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但是他既知道父亲的意愿是把幺姑嫁给哥哥曾广源,因此即使心中万分不舍,又有组织上的命令,他也不得不离开了。最后,他在母亲的屋子前磕了个头,心中默默的为母亲祝福。
叶家田的人没有谁知道曾广林去了哪里,他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早晨的微光照射着田野,曾广林望着田间的春意盎然景象,太阳还在地平线上。村头的小土丘上,曾广林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家乡,曾家大院的灰色墙体,满眼的稻田,他的泪水不由得滑下面颊。然后,他不由自主的屈膝跪倒了,再次磕了三个头,站起身,用衣袖擦干眼泪,把肩上的小包向后一甩,决然的回头就走了。前面就是黄陂县城,没有马车走路要两个多小时。
在县城的一角他吃了一碗热干面,估摸着还有点时间,就坐在木桌前端着茶碗喝水。然后,用眼角的余光不断四下观察着。东面的青石路小巷他是来过的,向前走三百多米就是“方氏衣铺”。
曾广林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放下饭钱,站起身尽量装作坦然的样子,不急不缓的朝东走去。他边走边感觉了一下,身后也不像有人跟踪的安样子,于是就很自然的加快了一点脚步。
“方氏衣铺”已经开门了,一个伙计正在把取下的门板在一侧放整齐,正屋的案子上分开放着各色面料,衣架上是比较流行的衣装。左边的方长桌上是一摞子书、一个很精致的砚台,两三支毛笔,一个中年男人梳着油光的背头,穿着藏蓝色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曾广林走进店里,左右看一下,然后向那个中年人走了过去。但是,中年人似乎看书入了神一样,并没有发现有人向他走来。
“请问,钟先生定的袍子到了没有?”曾广林问道。
中年人这才从书本前移开目光,看着面前的曾广林后答道:“是北湾的钟先生,还是钟家大院的钟老太爷?”
“是北湾的钟先生,他托我把长袍捎回去。”
“他说昨天来取的嘛,也许是雨大了没有来吧。我叫伙计收到后屋了,你跟我来拿吧。”中年人起身,对曾广林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向后屋走去。
送过来跟着他也走向后屋。
中年人打开一扇门,伸出左手打开灯,回头对着曾广林说道:“你稍等,交通员马上就到,先坐下喝碗水吧。”
曾广林进屋坐在狭小房间中的那张桌子旁,中年人关上门离开了。暗号对上了,也没有任何异常,这是曾广林第一次发现这里是个联络站,他也是第一次通过这种方式与组织上的人联系,心中不免有点紧张。于是,他端起茶壶,在一个碗里倒上水,水是热的。他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静一点。
过了一分钟,门再次打开了,进来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看了曾广林一眼,然后把手上的一个皮箱子放在了桌子上后说道:“把你随身带的东西放进去,咱们现在就走,大概要一上午时间赶路。老钟说你的身体蛮好的,能够吃得消这样的赶路。如果你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了,咱们这就马上出发吧。”
曾广林打开皮箱,里面有一套洋装,深蓝色的,显然是给他准备的,于是他快速换好衣服,立刻变成了一个年轻的新式青年样子。然后,他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放进了皮箱子里,那张他和广源等几个哥哥以及幺姑的合影,他塞进了自己带的衣服里。
曾广林把换下的衣服都放在了桌子上,拎起箱子,跟着那个人就出去了。他们没有再走正门,从后门走了。
屋外已是红日高照,暖和起来。那个男人叫了一辆人力车,告诉车夫向城东而去。到了城东,他们再次坐上了一辆小汽车,大约走了三个多小时,中午饭已过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镇子。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
小汽车开到一个客栈前停下,开车人等他们两个人下车后也不说话,就开走了。曾广林跟着交通员进了客栈,那人示意他先找个桌子坐下,然后向客栈的问事台走了过去。
“掌柜的,今天上午是不是有一个韩先生来过?请问他住几号房?”
“先生稍等,我看看。”掌柜的翻开登记本看后说道,“韩先生这会儿不在房间里,走的时候专门交代了,说是有一个钟先生和他的侄子来会晤,敢问您是?”
“我是钟阿贵,那边坐着的是我的侄子。请问,韩先生还交代了什么?”
“哦,韩先生说如果钟先生和侄子来了,可以先去房中休息,他要晚点回来。您跟我来。”掌柜的拿起一串钥匙找了一下后,握住一把钥匙,在前面走向二楼。
自称钟阿贵的人跟上掌柜的,曾广林自然也跟着他们上了二楼。在最西边的201房门口站住,掌柜的打开了房门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走了。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床上的铺盖很整齐,显然没有睡过人。桌子上一个青花的水壶,三只不大的茶碗,其中一个碗中有半碗清水。钟阿贵点点头,向床边走去,把手伸进被子里,取出一本书来,翻到中间一页,看完扯下后,揉成团塞进口中含着唾液吞下去。然后,他掀开床上的褥子,床板上整齐的放着两套衣服,他把其中一套黑色的交给曾广林,自己换上那套浅蓝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