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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芷的落寞印在尹南安眼中,让她卡在喉间的话打了几转,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同钟书渠虽有一段过往,但钟家在尹父去世后,已经表明了不愿再遵守承诺的想法。否则尹母去钟府求个承诺时,便不会三缄其口,胡乱将尹母打发了回去。

如今,钟书渠已不是那个苦读诗书求功名的小生,而是实实在在可入朝为官。

她便更不愿再将两人的往事摆到明面上来讲。

国公府招待来客的点心甜羹一轮轮的呈上,还未到午膳时间,两人已吃了七八分饱。

但国公府最为让人垂涎的,还是宴席。老国公素来爱美食,宫里头给赏了几个御厨不说,自己还搜罗的各地厨子,便有二三十人。

宴席统共十六桌,男宾十桌,女宾六桌,中间被薄如蚕丝的屏风隔开。

“尹姐姐,芷妹妹,来这里坐。”

邹熙先尹南安两人寻了位置坐下,她们那桌靠近屏风,正好还余两个空位。

尹南安见邹熙朝两人挥手,同萧芷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莞尔一笑,便欣然去邹熙那桌坐下。

两人这一坐,各怀心思。

侍从们井然有序地先布上凉菜,一共十六道,道道精致诱人。

尹南安并未急着动筷,她将一个瓷碟拉至身前,一颗一颗地将内里的瓜子剥出仁儿来,又将瓜子仁装到碟中推给萧芷。

彩珠手串落在白皙细腻的腕间,随着尹南安的动作起起落落,似舞动的精灵。

“尹姐姐同芷妹妹竟处得如此好,看得我都有些吃酸了呢!”邹熙朝着那手串睨了几眼,开口却是另一番话语。

尹南安斜睨她一眼,面上尽是敷衍,道:“比不了熙妹妹,我们只是抱团取暖罢了。”

“这也说得太可怜了,”邹熙巧笑着,将脸转向萧芷,佯装关切,“不晓得今日芷妹妹来,可有收获?毕竟来一趟实属不易。”

萧芷见着邹熙,便魔障般的不停地揣测她同钟书渠的关系,倏的被如此一问,来不及反应不说,面上那未尽数褪去的酒晕更托得她一副娇羞模样。

“熙妹妹这般常来,如意郎君岂不是每年都得换上一换?赶紧同我们多说说,也给我们涨个经验。”尹南安给萧芷夹了口凉菜,却是没正眼瞧下邹熙。

“可别取笑我了,我若有二位一半的会用心思手段,也不会多跑这几年。”邹熙笑得得意,眼神还时不时往屏风后头瞄上一眼。

尹南安顺着她的目光,也不经意扫去一眼。就瞥见那紫衣小公子,他本就喝了许多酒,这会更是抱着酒壶,逢人就得上前喝上一杯。

尹南安推推萧芷的胳膊,将目光落在那紫衣小公子身上。“那位公子是谁,性子如此活脱。”

“是...”萧芷抬起眸子一瞧,话却卡在嗓子里,半天没吐出来。

“不认识?”尹南安漫不经心问道。

不认识便罢,她只是多嘴一问,并无太多的好奇。

“是,是林国公府的老七,林喆一。”萧芷讲完,眼神也黯淡下去。

尹南安颔首,关于林喆一的话题,就此终了。

席间,邹熙破天荒地向一桌子女眷介绍起尹南安的身世,并对她大为夸赞。尹南安强颜欢笑应付了两句,到了后头,便是锁着眉头,不愿再同她演戏。

在一桌女眷的夸赞欣赏声中,尹南安垂下眸子,认真干饭。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第一波热菜撤下去的档口,邹熙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时不时抬起头,四下望望。

尹南安眉头皱得愈发紧,她侧过脸,同萧芷对上了眼神,萧芷面上,同样布了疑云。

半盏茶后,拦在厅中央的屏风轻移了移,众人都噤了声,有默契地瞧向一处。

跨过屏风而来的公子,一身玉色绣银纹长袍,腰间一块质地上乘的璞玉,其他便再无过多的装饰。他面色如玉,黢黑的眸子蕴藏着独属于读书人的深沉。

正是钟书渠。

他跨出屏风的那一刻,尹南安在邹熙脸上瞧见了如释重负的坦然。

尹南安心中不安顿起。

她整个人如同一根绷紧的弦,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如同刀尖起舞,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弦断音破。

她侧眸去瞧身侧的萧芷,见她僵直着身子,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姑娘。”钟书渠脚步停在尹南安身后,他一揖礼,嗓音清润。

萧芷转过身,见钟书渠目光落在尹南安身上,绞着的双手换了几个位置,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尹南安回过身望向一脸凌然的钟书渠,时过境迁,男子的脸似也变得陌生。

“在下钟书渠。”钟书渠压低声音,又道了一遍。

尹南安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最终落在他袖口处,那处露出一小截卷起的书卷。

“公子有何事?”尹南安缓缓起身,满是不情愿。

钟书渠抬眸望尹南安。少年时候,每次见到的尹南安,眼中都是娇羞欣喜的碎芒,那是少年时候的情。

可如今,她满眼尽是冷漠与厌烦。

“南安。”他踌躇了瞬,还是缓缓开口,“书渠如今可在上京立足,不知你我间的婚约,可还作数?”

他唤她“南安”,唤自己“书渠”,他眼神真挚,问婚约是否作数。

尹南安苦笑一声,若是那个“南安”还在,此刻定会掉下几滴泪来,抽泣着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她不能,她作为一个旁观者,无法忽视先前许多年他眼中的敷衍,无法忽视钟家在她落魄时的冷眼旁观,更无法忽视她母亲临终前满目的担忧。

“钟公子如此说,不觉唐突?婚嫁大事,无媒无聘,多年未见,你未曾问过我一句,便要在这大庭广众下,置我的名节于不顾?”

尹南安说得愤然,心中掩埋已久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让她不自觉握紧的手心里,布了细汗。

他明明对她并无情意,在她得意之时,也未愿多瞧她一眼;如今她失意至此,寄人篱下,他有大好的前程,又为何要这般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