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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嬷嬷上前,扶了扶尹南安因咳嗽而激烈起伏的背脊,她声音缓而温,道:“姑娘,你莫要被那公主带偏了去,什么疫病?哪里来的疫病?她不过是刁难你罢了。”

尹南安抬手随意抹了把眼角咳出的泪,她轻喘着粗气,似历了场大劫,背后汗丝沁出,湿了儒衫。

“嬷嬷,烦您给倒杯水。”

秦嬷嬷闻声,赶忙将桌案上早备着的水递给尹南安。

“姑娘随意差遣便成。伺候好姑娘,老夫人才得心安。”

尹南安礼貌颔首,接过茶碗灌下一杯茶。

“外头可还有人守着?”

秦嬷嬷接过空茶碗的手一滞,眼神里的光黯淡过半,无奈颔首。

既然有人看着,青鹤要出去都得自己翻墙,那秦嬷嬷,自然也是无法自由出入了。

“难为嬷嬷了。”尹南安神色黯然。

嬷嬷重新端起粥碗,用手反复沿着碗壁摩挲几下,确认粥尚温后,才缓缓在尹南安身侧坐下。

“老奴也不需得出门,只是明日里,不晓那郎中可否进来。”

嬷嬷的勺子重新递到唇前,尹南安一口将粥咽下。

“嬷嬷可知,青鹤去了哪边?”

“这,我倒是没细问,约莫得先去禀报下老夫人。”秦嬷嬷眸光聚了聚,眉头锁紧又舒展开,“先前便听老夫人念叨,等过两日你好些了,咱们便动身,去沧州。”

尹南安垂下眸子,轻咬了下唇。

如若玄阳公主的事一直悬而未决,日后即便是她退出侯府自立门户,只要玄阳动了心思害她,那时她无人庇佑,又如何与权贵抗衡?

可终究没能等到她盘算好对策,那一夜服过药后,又是一夜梦魇,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人扶起她,喂了茶水。

脑袋发晕,睡梦中记得那背影,应是青鹤。

老夫人晚上得了信,第二日一早,便守在玄阳公主院外。

玄阳身边的仆从随着主子跋扈,可对萧二公子的家人,却有十八分的敬畏。

玄阳还未起身,院里的仆从也不敢让老夫人在廊下等着。

丫鬟引着老夫人,去了偏殿,恭恭敬敬奉了热茶点心。

玄阳穿戴整齐进屋时,老夫人手边的茶点,依旧一口未动。

按着规矩,老夫人得向玄阳行礼。老夫人刚撑着桌沿起身,玄阳就热络上前,将人重新扶着坐下。

“老夫人,莫要客道,反倒伤了情分。”

老夫人便不再客气,托着玄阳的手坐下。

“宸儿这连着在外头宿了几日,这几日应是公务忙得紧了。我在府上也闲着,便到公主院里,讨杯茶喝。”

老夫人眼神探进玄阳眸里,她眉眼深沉探究,虽面上含笑,眼中却是清寒。

玄阳自是知晓老夫人此番来的目的,心下一虚,便下意识别过脑袋,瞧向别处。

“老夫人只要得空,随时可来我院里坐坐。”她伸手摸了摸老夫人跟前的茶盏,又给一旁守着的丫鬟递了眼神,丫鬟识趣地重新为二人斟了新茶。

“我听九哥哥说,顶多再过十日,玄甲营便可退出来,剩下的交由工部的人便成。”

老夫人接过丫鬟新斟的茶,放在嘴边轻呷了口,又缓缓放下,

“这次可不容易呢!”她嘴角添了笑意,眼尾却未跟着笑意上扬,“不过啊,宸儿从小便是这般的性子,越是困难堵在前头,他便越是想博上一博。”

老夫人垂眸,理了理手上缠了几圈的佛串,佯装叹了口气,又道:“您说说,我们这些门第里头,平日里哪有那些个跟他对着干的事儿?反倒是顺着他,他也便是个寻常性子。”

老夫人适时地顿了顿,给了玄阳足够的思考时间。

即便她再愚钝,也该晓得,老夫人此番是在点她。

她越是给萧北宸找不痛快,萧北宸便越是要逆她的意。如若她顺着来呢?萧北宸会正眼瞧她么?

老夫人双手托起玄阳跟前的茶盏,举过去,递给她,眉眼里是玄阳少见的慈爱。

“就是不晓得他这个性子,是好是歹?”

玄阳脑子里响过一声惊雷,只震得她思绪都乱成了粉末。

她可从未试过顺着他!他和傅卿青梅竹马,她便让九哥哥娶了傅卿;他同尹南安纠缠不清,她便要毁了尹南安。

她从未顺过他的意,就像她的母亲,也从未顺过她父皇的意一般。可她母亲忍得了父皇后宫佳丽三千,她却半分也忍不了!

属于她的人,便只能属于她!瞧旁人一眼都不行!

可要顺着他?如何才能顺着他?

她不懂,也没人教过她。

玄阳接过老夫人递来的茶碗,茶碗温度适宜,她却觉得无比烫手。

她尬笑两声,道:“自是好的,宸哥哥如何,都是好的。”

老夫人收回手,面上的笑意这才晕染开。

“听闻公主聪慧,今日一瞧,果真是慧质兰心。”

直待老夫人被嬷嬷搀着出了院子,玄阳还是一脸恍惚,她行尸走肉般走到妆台前坐下,瞧着铜镜中的自己。

珠翠步摇映衬下,是一张精致美艳却略显苍白的脸。

她有容貌,有金钱,甚至若日后九哥哥继承大统,她更是炙手可热。可是,他就是不愿接近她。

先前的傅卿,现在的尹南安,还有那个病怏怏的晏乔,哪一个能与她相媲美?

这可是,可是因为,她不顺着他?反倒让他这般性子的人,愈发去心疼那些弱者?

院里的嬷嬷见主子对着铜镜发愣,也不敢打搅,在一旁守了半晌,只等人回过神来,再引去前殿用早膳。

“嬷嬷。”

玄阳缓身开口,整个人已卸了戾气,“你跟了母妃多年,可晓得,是否唯有顺着男子心意,才能得人怜惜?”

嬷嬷听着召唤,上前两步,垂下眼眸,眼珠子却左右转了转。

“回公主的话,这宫里头的怜惜,都是娘娘们自个儿争来的,若只是顺从,恐怕...”

她话讲一半,玄阳自然明白意思。

玄阳清明的眸子里,又重新染上混浊。

她心事重重,倚窗听雨,就这般熬了一日。

尹南安却是在病榻上,晕晕沉沉地过了一日。

直至夜幕落下,嬷嬷终是坐不住了。

“青鹤,你不然再翻墙出去瞧瞧,今日郎中未来请脉,院里药也不够了。”

青鹤瞧了眼屏风后头一日未起的尹南安,眉头也跟着蹙起。

她颔首,刚推了房门踏进院子,便见着大摇大摆往这边走的龙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