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侠带领士兵,在紧张的气氛中,眼含热泪,跑过去,尽力救助受伤倒地的骏马。
马儿受伤的地方在臀部,欧阳侠还抱着一点希望,祈祷马儿不要死。
在骏马疼痛、无助的嘶吼声中,太子转过身,又去玩鸟铳。
鸟铳与火铳不同,那是漂洋过海来的洋玩意儿,发射的办法比火铳更简单。
萧敬梓看他这样不听劝,想哭的心都有了,当即把火铳扔地上,跑过去抢夺鸟铳。
一个是舅舅,一个是外甥。
一个是小国舅,一个是太子。
本来都是体面人,穿着锦衣华服,但此时两人抢得像打架一样,甚至抱作一团,在地上打滚。
萧敬梓虽然平时是纨绔作风,但他晓得故意杀马的严重性,怕太子闯出更大的祸。
坏就坏在——刚才那个小兵太谄媚,太想讨好太子,他交给太子的鸟铳已经提前装好弹药,甚至点燃了火绳。
而太子是第一次玩鸟铳,对这玩意儿根本不了解。
当欧阳侠帮受伤的骏马处理伤口时,忽然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响。
那是鸟铳发射的声音,神机营里的官兵都十分熟悉。
欧阳侠预感大事不妙,转头去看。
只见一把长长的鸟铳握在太子手里,这次倒在血泊中的不是骏马,而是小国舅萧敬梓。
他用手捂着腹部,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他没有喊痛,但脸色苍白,眼神充满不敢置信,盯着太子。
太子颓然地坐在地上,慢慢往后挪动,脸色惊恐。
欧阳侠声嘶力竭地大喊:“去请太医来!越多越好!”
他冲过去,强行夺走太子手里的鸟铳,交给随从看管,然后把萧敬梓抱起来,走进近处的木屋,轻轻放到床上。
“欧阳侠,我冷,好冷……”
萧敬梓把欧阳侠当成救命稻草,一手捂着腹部的血窟窿,一手紧紧抓着欧阳侠的衣衫。
欧阳侠双目通红,安慰道:“放心,太医很快就来,吉人自有天相,不要怕。”
他转头吩咐随从烧火盆取暖。
萧敬梓低头看看腹部,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他的眼泪也忍不住滚滚而下,暗忖:我身体里居然有这么多血,这么多……还能流多久?会不会流干?
他怕死,很怕,很怕。
他每天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从没想过自己会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
更没想过,自己会死在亲外甥手里。
木屋外,太子在惊恐之下,选择逃避,带着太监和护卫骑马离开,向皇宫一路飞奔。
他生怕自己在这里被报复,怕被鸟铳或者火铳打出血窟窿。
他只顾着自己逃跑,根本顾不上亲舅舅的死活。
这几天处于倒春寒,冷峭的风扑面而来,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而狼狈,他整个人都失去储君的贵气,反而透着晦气。
石子固作为随行的太监之一,此刻一边骑马,一边在心里打鼓,暗忖:太子闯下这么大的祸,杀他亲舅舅,如此大逆不道,即将成为废太子,老子怎么办?怎样才能保命?
他早就向苏贵妃示好过,但苏贵妃拒绝他。
苏贵妃是个胆小鬼,生怕得罪皇后。
一想到皇后,石子固就吓得瑟瑟发抖。
在他眼里,皇后表面上仁慈,但实际上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太子闯祸,就处罚随从,这几乎是不变的铁规矩。
石子固担心,这次的处罚会很重很重。
还有谁能帮他?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转得格外快,他想到了东宫太子妃和小皇孙,或许小皇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 —
兵营里的药不多,欧阳侠挑一些参片,让萧敬梓含嘴里。
偏偏军医今天请假,不在兵营里。
如果把萧敬梓放到马车上,一路颠簸回城,恐怕伤情恶化,半路就断气。
如今之计,只能等太医赶过来。
他暗忖:快马加鞭,越快越好,千万不要耽搁。
萧敬梓几乎陷入昏睡,但左手始终紧紧握着欧阳侠的手。
欧阳侠用另一只手帮他按着伤口。
伤口已经撒了很多药粉,但还是止不住血。
萧敬梓的大部分随从骑马回去报信、请太医,还留下两个,守在床边抹眼泪,喉咙哽咽,气氛凄凉。
如果是别人弄伤他们家少爷,他们肯定当场报仇,甚至直接弄死对方。
但偏偏行凶者是太子,他们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憋屈、不甘。
比太医先赶到的,是给马治伤的大夫。
因为当时,马先被火铳打伤,官兵去帮马儿请大夫之后,过了一会儿,萧敬梓才被太子用鸟铳近距离击中腹部。
因为第一次请大夫的本意是给马儿治伤,所以没请那种特别厉害的太医。
这大夫平时的主业就是治疗牲畜,此时他被带到屋里,看着血淋淋的伤者,一脸懵,暗忖:不是说好了,治马吗?难道这马成精了,变人了?
他打量萧敬梓,发现此人穿戴不俗,帽子上有玉,衣衫上有银线。
他不敢得罪富贵人家,于是更加不敢随便动手治伤。
他担心,万一把这人治死了,自己也会被打死。
欧阳侠焦急地催促:“你不是大夫吗?怎么站着不动?”
大夫结结巴巴:“我只会治穷人和牲畜,没治过富贵人……”
“不敢,不敢下手……”
欧阳侠暗忖:被鸟铳打出来的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越快越好。否则,恐怕萧敬梓撑不住。
他安抚:“大夫,你平时怎么治的?现在就怎么治。”
“不要慌,等会儿还会有别的大夫过来。”
大夫眼看欧阳侠也穿戴不俗,于是不敢得罪他,只能伸出手,哆哆嗦嗦,去解开萧敬梓的衣衫。
伤口暴露出来的瞬间,大夫变得愁眉苦脸,心里苦不堪言,暗忖:哎哟,看着都痛,腹部有个大洞,但不晓得肚子里是啥情况……如果内脏出血,十有八九要见阎王……哎,我今天怎么碰上这事?这才刚到新年,就倒霉,哎……
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
终于,外面又传来响亮的马蹄声。
外面有人大声喊:“太医来了!快让开!”
前面那个大夫如释重负,连忙往后退,把位置让给太医,然后默默抬手擦额头上的冷汗。
然而,他手上沾满鲜血,这样一擦,冷汗没擦干净,反而把血糊脸上,看起来像索命的鬼一样,阴森恐怖。
太医看到伤口之后,也愁眉苦脸,手脚打哆嗦,暗忖:这比刀伤、剑伤严重多了,老夫从来没治过这种伤。
他急得想挠头。
不一会儿,一批锦衣卫赶过来,带头的人是指挥使陆大人。
显然,这事已经惊动皇上。
随后,更多太医赶来这间小木屋,共同商量诊治办法。
陆大人亲自向欧阳侠询问事情的经过。
欧阳侠如实回答。
他心知肚明,这次自己和神机营估计都会被牵连,难逃其咎,因为神机营的武器本应该严加看管,但事实却是看管不严,导致太子这个闲杂人等拿到鸟铳,还用鸟铳和火铳伤了一人一马。
陆大人似笑非笑,轻飘飘地说道:“太子的说法与你的说法明显冲突。”
欧阳侠眉头紧皱,问:“太子如何说的?”
陆大人眼神转冷,盯着欧阳侠的眼睛,答道:“太子说,他在神机营遇到刺客,小国舅为了保护他,英勇地挡在他前面,因此受伤。”
“太子还说,刺客受你指使。”
“所以,欧阳大公子,暂时失敬了。”
“来人!把欧阳大公子抓起来,送去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