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的工地在下午四五点就停工了,工人们陆续散去。
不久后,几位戴着安全帽的老外与几位同样神色凝重的中国人一同出现在工地上。
马路上,一个男孩子手中紧紧抓着一个洋娃娃,在夕阳的余晖中肆意奔跑,不时回头,得意洋洋地向身后紧追不舍的小女孩挑衅道:“来呀!你来拿呀!”
小女孩又急又恼,满脸委屈不甘。
男孩嬉笑着朝工地跑去,中国人见状,立刻高声喝止他进入工地,但小男孩似乎并没听见,只顾逗女孩玩。
见自己追赶不上,小女孩气急败坏地掏出弹珠,一股脑儿地向男孩方向扔去,却无一命中,她急得直跺脚,这一幕把在场的大人们给逗笑了。
最终,小男孩在大人的呵斥下,悻悻地丢下洋娃娃,转身溜了。
一个白头发老外捡起洋娃娃,笑眯眯递给小女孩,用英语问:“你多大了?”
小女孩一脸懵懂,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蓝眼睛的外国人,显得有点害怕,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一旁的中国人说:“小孩,他问你几岁,说啊?”
小女孩腼腆道:“我八岁,上小学了。”说着,开始着急地到处找散落一地的弹珠。
一个黄头发外国人说:“我们赶紧施工,把这孩子赶走。”
中国人便开始驱赶女孩。
“不行,我要我的弹珠!”小女孩显得又害怕又倔强,但舍不得自己的弹珠,就不离开。
有个中国人开始来捉她,但这孩子像个小泥鳅一样,闪来闪去,根本捉不到。
白头发老外看了哈哈笑,说:“这孩子挺有意思的,让她玩一会儿吧。”
“不行,”黄头发老外说,“我们得抓紧时间铺设地下排污管,万一被这孩子看见……”
“嘘——!”另一个老外立即噤声,不让他说下去。
白头发老外说:“别担心,罗伯特,我刚刚问她几岁都听不懂。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懂英文的。再说了,就算她看见,她能懂什么?”
众人想想也对,都放松了许多。
此时,小女孩的弹珠似乎捡得差不多了,握在手心里在数。
老外问一个中国人:“大卫,排污管什么时候送过来?”
“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半小时后就能到。”
“起重机的人值得信任吗?”
“是的,是从外省安排的。放心,他嘴严实。”说英文的中国人似乎对自己的办事能力非常自信。
小女孩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眸中利光,仿佛一剑刺来,说英文的中国人似乎从中读到一句话:“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恨!”
可这孩子刚刚不是一副单纯、幼稚、怯弱的模样吗?这人还没恍过神来,叶珊已经走了。
刚刚,通过与聂小荣演的这出戏,叶珊对工地情况基本摸清楚了。难怪他们要将地基挖那么深,就是想铺地下排污管。
试问,什么好人会偷偷摸摸铺设地下排污管?!
叶珊记得曾在某科普节目中听说过,地下水污染几乎没有治理的可能性。
但自己是门外汉,万一误会就不好了。
思前想后,叶珊立即打电话给安施赋,提出想看一下英方提供的第三方机构的检测报告。
传真过来的检测报告,从字面上看确实没问题。然而,这并不足以证明其真实性。
叶珊紧握着报告单,眉头紧锁,反复审视着每一个字。
“珊珊,看什么呢?”徐慧萍将碗筷推过来,“快吃饭,吃完再说……诶,珊珊,你去哪儿?”
叶珊拎起电话,照着检测报告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却根本打不通。她心头一紧,随即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普通电话根本没有拨打国际长途的权限。
翌日清晨,叶珊径直踏进了电信局的大门,请求工作人员协助她接通国际长途。
工作人员头一回见一个小孩要求打国际长途的,以为是捣乱,挥手就要打发她走。
叶珊从口袋里迅速掏出一张百元钞票,语气既礼貌又坚定:“请您按照正规流程办理,我作为客户,有权要求这项服务,应该没问题吧?”
工作人员从未见过哪个孩子能有如此得体的措词和清晰的条理,震撼之下,立即帮她接通了国际长途。
叶珊切换了一下语调,尽可能的让嗓音成熟,用流利的英文问对方是不是美国某某安全检测公司。对方显得非常讶异,说叶珊打错了,这是一家青少年犯罪问题研究机构。
叶珊镇定情绪,将号码与对方核实,对方明确表示,号码没错,但他们根本不是叶珊所谓的安全检测公司,而且这个号码他们已经用了十多年了。
电话挂断,叶珊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心跳如鼓。
缓了缓,叶珊重新给安施赋打了电话,将她在工地所见所闻,以及刚刚那通电话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是长时间的沉默,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安施赋的震惊之情不言而喻。
“……难怪在签合同的时候,他们要求由他们全程监工基建的部分,声称是为了确保达到国际标准。当时,我还觉得这样挺省心的……” 安施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与懊悔,“叶珊,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暂时不要向外界透露任何风声,让我好好想想!”
叶珊失去了平日的沉稳,急切道:“他们已经在铺管道了!”
“没事,就算铺了,只有到生产环节才会排污。你容我想一想,我会尽早联系你的。”
既然安施赋这么说了,叶珊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焦虑,结束了通话。
然而,额头上的冷汗还未干透,叶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她坐在电信局旁的长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心中却翻江倒海。
这个项目投资巨大,一旦停工,意味着什么,叶珊想都不敢往下想。
现在,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安施赋身上,盼着这位商业大佬能想出妥善的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