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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乍现,大概还是卯时,舒窈便起床了。她套上深蓝色的花棉袄,面庞白里透粉,弯眉细挑、菱唇微翘,样貌虽算不得过分出众,但举手投足间,皆带着江南女子的温柔。

她款步来到帐篷外,面对的依然是每日不变的景致,荒芜……和尘沙漫天。

这里是戟国边界,也是抵御外敌的边疆大营,戟国和昶国打了四年的仗,她也在大营里待了四年,从十四到十八。而每日的活计就是负责给士兵洗衣服、刷铠甲,还有一切女人能干的粗活,但可不是白干,每日还能得到四个铜板的报酬,虽然很少,但她一直坚信积少能够成多的道理。

洗漱过后,她来到灶间,简单煮了一锅杂粮粥,又用干萝卜条拌了个咸菜。等一切忙完,和她同住在一个帐篷里的素萍才伸着懒腰起来,但她一般是不着急吃饭的,而是要先对着铜镜描眉打鬓一番。

素萍样貌十分出众,尤其身边时常站着姿色平平的舒窈,衬托之下……更显得她越发妩媚动人,也因为她的美貌,更成了一些士兵们争相追求的对象,甚至还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来跟她求过婚,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别人都说她眼高于顶,一个女奴,难道还想嫁个达官显贵不成?素萍却不以为意,抱着肩膀头头是道的说,“那些士兵无权无势,而且没准今天上战场,明天就魂归西天了,嫁了就要做好随时做寡妇的准备,所以还不如就这样单着,而且以她的美貌,起码要是个副将或者千户才能配得上。

舒窈对她的观点不置评论,但如果素萍真能嫁个副将或千户,她也是为她高兴的。

”舒窈,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溪边洗衣服?”正在给脸上涂胭脂的素萍问,一只金色步摇在头上晃得叮叮作响,那是前日一个跟她求爱的小兵送的,现在成了她首饰盒里的新宠。

“嗯!要去!”舒窈喝了口粥,把萝卜条在嘴里嚼的咯咯作响,她平日话不多,因此回答的也极为很简练。

“那把我的几件脏衣服也洗了吧,我月事来了,不能沾凉水。”

“好。”舒窈爽快答应下来,把一碗杂粮粥喝光,又刷了碗,才把她们积攒了两日的脏衣服收集到木盆子里。

这段时间昶国频频宣战,战事一多,士兵们的铠甲和衣服上多会沾染血污,她们这些女奴就会跟着忙上几个昼夜,因为戟国有规矩,让士兵带着脏血上战场是大忌。

可刚撩开帐帘,就差点和外面要冲进来的人撞在一起,还好舒窈闪得快。

“哎呦,抱歉、抱歉,我没看见你。”外面站着一个模样极为俊朗的小士兵,他身材清瘦,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皮肤却黑黑的,但那双滴溜溜的大眼在整张脸上却是点睛之笔。因为骨架小,铠甲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极为宽大。见舒窈一脸惊吓的站在那,赶紧过来拉起她的胳膊左右瞧瞧,“我看看,没撞着你吧?”

“没事”舒窈笑着摇摇头,反问过去,“大早上的,你这样慌里慌张来做什么?”

”哦……不过是想来问你去不去洗衣服,今日新上任的统帅要带禁卫军在栅栏那侧沙地上训练呢,咱们正好去看看热闹。”他嗓音里暗暗透着几丝兴奋。

“什么?新统帅?”还没等舒窈答话,素萍就冲了过来,满脸崇拜和讶异的道,“肖博,你是说戟樾吗?戟国那个俊美无恙的三皇子?”

肖博点点头,随即一笑,“对,就是他,之前光听闻他的美名,还不曾亲眼见到过呢,今日正好有机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刚好你们也不用上工。”

“好好好,快走,免得去晚就抢不到好位置了。”素萍兴奋的不行,还特意换上了一件平时都舍不得的新衣,也不管舒窈愿不愿意,拉着人便走。

舒窈无奈叹息一声,其实她对什么俊美无恙的皇子根本不感兴趣,只想尽快把盆里的脏衣服洗完,就回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肖博在旁边捅捅她,刻意压低声音道,“窈窈,我这样好男色,会不会被人认为有断袖之癖啊?

舒窈轻勾唇角,故意打趣她,“那可没准,这营中都以为你是男的,还天天追着要看三皇子,不怀疑才怪呢!”

肖博其实是女儿之身,人家花木兰代父从军,她是代兄从军,原名叫肖月,但因为哥哥叫肖博,她从军以后自然就要改成哥哥的名字,而又因为会读书识字,被一名副将看中,就留在手下记录军册了,不用上战场打仗,故而两年都没被人发现,要不是一次舒窈深夜去河边,撞见正在洗澡的她,也不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但舒窈并不是嘴快之人,多年来一直帮她保守着这个秘密,两人也很快成了好朋友。大家时常看肖博出入舒窈的帐篷,都以为她是去追求素萍的,就从没起过疑心。

来到溪边,对岸就是几米高的栅栏,在栅栏后的沙地上,果然传来阵阵嘹亮有力的口号声。而平时总在营地这头溪边洗衣的女奴,不惜弄湿衣裤也要淌过去,跑到对面去洗衣,目的就是为了一睹三皇子的风采。

“哇……好多人啊。”素萍惊叹道,急吼吼的拉着舒窈就要过去,“快点,那边还一块空地儿。”

舒窈却扯住她,神色略显为难的道,“你们去吧,我在这边洗就好,我怕水,不敢淌过去。”

“哎呦,你怎么那么没用啊?这水最深的地方才到小腿,有什么可怕的?”素萍一翻白眼,掐着腰冷哼一声,“怪不得大家都说你呆的跟傻子一样。”

“行了、行了,她不去我们去,走吧!”肖博知道舒窈素日是最不喜欢热闹的,也就没勉强,解围似的拉着素萍就走了。

耳根子总算得以清静,舒窈面容一松,放下盆子开始洗衣服,而在她身边的,多半是上了年纪的大婶,除了她以外,没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年轻小姑娘。

“你们看,骑在那黑色大马上就是三皇子吧,虽看不清面容,但单看身型、还有那通身的气派,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可不是嘛,啧啧啧……别说那帮小丫头,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看一眼都忍不住心生欢喜啊,听说二皇子死后,皇上可就要立他为储了,这次来就是要提前试炼一番的。”

“不过听说三皇子是个极不好相与的,性格孤傲不说,还喜怒无常、铁腕手段,来了半月,已经砍了六个人的头,都是一些之前的军中恶霸,还有仗着他年龄低不服管理的,如今一翻整治,谁见了他都得低着脑袋行事。

舒窈翘着嘴角,一边卖力的拍打衣服、一边听几个大娘闲聊,正听的津津有味之际,突然……清风徐徐吹过,丝丝缕缕的异香通过空气传入她的鼻翼之中。舒窈下意识闭上眼睛,细细去品鉴,发现这香味分外具有侵略性,可以透过鼻、进入口,再到喉、腔、肺,最后还能反冲至脑中,如此具有渗透性的味道,不是普通香料能制作出来的,但下一刻她就屏住呼吸,立即意识到,能散发出这种气味的人……一定是中毒了。

她将视线抬起,遥遥落在对岸那抹正在指挥操练的高大身影上,他穿着不同于其他人的金色铠甲,就连胯下坐骑都套着金色面罩,彰显着其至高无上与尊贵的身份。冷凝的眼,就好像他身上的装备一样,刚硬无情、不带一丝温度,却锐利聚光,仿佛被看上一眼,就能慑住你全部心魂。

也许就是他吧……这么矜贵的毒,世间少有,也就只有用在他身上才不算浪费。而舒窈观察到,他的手也虚按在自己胸甲下方位置,看来是知道自己中毒了的,今日又来此大肆带兵演练,其目的应该便是为了掩人耳目。

真是个聪明人,舒窈淡然一笑,可再把目光移回他脸上时,却发现他也在透过层层人群、定定的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正好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