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拿着汤匙,无意识的在汤里轻轻搅拌着,要怎么才能去除奴籍呢?她不知道,可在军营时多少也有所耳闻,当今圣上是唯一能赦免死刑犯和去除奴隶奴籍的人,至于需要什么条件,她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突然间……她视线转到那本无意间被拿回来的《戟国国法典》上,那里面肯定是会有相关记载,不由得粲然一笑。她就说吧,这一切都是老天替她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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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的伤好了,没有人再来给她送过饭,也正好合了舒窈的心意,她用了三天时间细细把国法典研究了一遍,每天只去厨房领一次吃的,基本都是两、三颗馒头,果腹足以。
法典上对于去除奴籍的内容只有短短几句话,一是护皇家血脉有功,并因此失掉性命的,死后可以以平民的方式下葬,可立碑、可供奉,不然就是一捧黄土,埋尸了事。还有一种就是皇家喜事,比如天子大婚、皇上或者太后、太上皇大寿,大赦天下之际,会有六十或者八十个名额让奴隶恢复平民籍,以此普济众生、为皇室积功德。
可舒窈却苦恼了,皇家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好事呢?据她所知,当朝太后已在前年病逝,而如果皇上还有十年才到六十,或者没到六十就驾崩了,她岂不是还要在辰府蹉跎半生?
她急需找个机会确定一下这件事,不然心里总是没底。
本想趁戟樾再找她时,可以在赵桓嘴里套出点什么,因为戟樾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还生性多疑,哪怕只有一点点不对劲,都能立即被他敏锐的洞察力发现,所有计划就都前功尽弃了,她不敢冒这个险。
可谁知次日却得知,戟樾离开王府,进宫与皇上会面去了。这一去就是两日,等再次回府,便一并带回了他要去东郦国,迎娶闵安公主的消息。
满府愕然,心想皇上不是要给王爷和翰林学士的嫡女刘矜芳赐婚吗?怎么又改邻国公主了?
但他们身为奴仆,主家的事自然是不敢过多打探的,后来耀京城里热热闹闹的迎亲,他们才知道自己家爷被挖了墙角,刘矜芳居然嫁给他的四弟戟睿了。
而戟国与东郦国世代邦交,三十年都不曾有战事,就是多亏了通婚的功劳,为了让这种和平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保持长期稳定,皇上便降旨,这次让戟樾与闵安公主通婚,为表诚意,还要让他亲自去一千多里以为迎接。
临出发之前,赵桓倒是来找过舒窈一次,并递给她一快白色的帕子,但完全不等她开口,只留下句“是王爷让我给你的”,便匆匆离开了。
舒窈纳闷的接过,发现帕子里还包着东西,手感硬硬的,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块色彩鲜艳的琥珀糖果。她心中一喜,拿起块紫色的细瞧,在阳光的照耀下,糖块越发显得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光这色泽就极为诱人了,何况每一块还都散发着浓浓的果香,她挨个拿起来闻闻,绿色是苹果味、红色是石榴味、黄色是橘子味,还有葡萄味和西瓜味,整整十块。
戟樾此做法的用意……舒窈不敢揣测,只当他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吧,她已经被他阴晴不定的作风弄怕了,所以不期去待就不会失望,平常心对待便好。
然而听说梅儿姑娘得知戟樾要与东国公主成婚后,一日就病倒了,厨房里整天飘散着药味儿,舒窈一闻便知,这药是治疗急火攻心的,可戟樾愣是一次都没去探望过,像是把这个人彻底给遗忘了一般。
使得大家不剩唏嘘,原来王爷的宠爱也不过一时半刻,新鲜劲儿一过,扭头就抛在脑后了。但也不乏有些尖酸刻薄的,说她一名青楼卖身女子,能得王爷垂怜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怎么配和一国公主相比,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和泥坑里的癞蛤蟆,要你你会选谁?如今王爷迎娶美娇娘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搭理她?
舒窈想想,如果梅儿是泥坑里的癞蛤蟆,那她就是泥坑里的——蛆?连癞蛤蟆都算不上!
再看看手里的法典,还有研究的必要吗?公主一进门,她这小喽啰一般的存在就更可有可无了,也许偷溜出去都懒得派人寻,只可惜她这奴籍的身份,怕是要一辈子担在身上了。
但怎么行呢?舒窈紧张的咬住下唇,如果奴籍不除,她出去之后就成了黑户,无法从事任何营生养活自己,甚至连房屋和耕地都无权购买,即便勉强能找到一份差事糊口,也是去大户人家当最低等的奴才,所以她一定要想个办法,通过戟樾摘了这奴隶的帽子再离开。
而几家欢喜几家愁,消息一出,四大婢女马上兴高采烈收拾起行囊来,想着这次主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肯定会带上她们,几人正愁在府里呆的憋闷,如能借此出去逛逛不是很好吗?她们还没去过东郦国呢!
然而……最终戟樾只带走了碧云和碧荷,把碧雪和碧珠丢在了府里,两人为此还生了好大的气,隔三差五就故意来找舒窈的麻烦,但舒窈几乎不会回嘴,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
两人泻火不成,又把矛头指向了梅儿,可梅儿就没有舒窈会忍了,本来女主人要进门她就心生不快,再无端挨两名婢女的欺负,自然不会甘愿受气,三人针尖对麦芒,一时间竟打的不可开交,反正主子也不在家,所以满府上下时不时就看上一场撕逼大戏。
舒窈懒得理会,正好趁此空档研究自己的事。 老管家看姑娘们吵得人仰马翻,每次一碰面就黑眼儿疯似的,便赶紧下令布置王府,为王爷的婚事提前做好准备。这才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府里马上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舒窈琢磨着,既然暂时无法从别处打探到皇上生辰的消息,不如就趁此机会和府里的小丫鬟们多亲近亲近,她们平时聚到一起,就喜欢议论些贵族门第间的闲话,而戟樾身为皇子的先天条件摆在这,想来宫里的事也应该知道不少,便自告奋勇,参与到和几个婢女修剪草坪、摆放花卉的差事中。 因为她来府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平日深居简出不说,也没做过什么惹人讨厌的事,抛除掉最初的排外情绪,大家对她印象倒也不错,几日下来就混熟了许多,聊些小道消息便也不背着她了,甚至有时还会主动跟她聊上几句,但舒窈总是说的少、做的多,给人留下很好的印象。
抓住机会,她便闲聊似的问了一句,“主子成婚府里就布置成这样,不知皇上大寿的时候咱们还用不用布置?”
有个圆脸小丫鬟立即嗤笑一声,“皇上也不住在咱们府里,要布置也是宫里布置啊,不过两年前皇上六十大寿时,正好赶上太后驾崩,有热孝在身,并没有大操大办,想来今年应该补办才是。”
舒窈拔草的动作一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今年补办六十大寿?那不就预示着马上就会有除奴籍的名额?她心中立即涌现一波狂喜。
极力忍下激动的情绪,舒窈保持面色平常的问,“不知皇上他老人家何时过寿啊?咱们是不是也能得到点赏赐?”
“早呢,我记得皇上最后一次办寿是在新年前夕,今年差不多也应该在那时候,至于赏赐嘛……无非就是一人多得一两赏钱,只够买几匹布而已。”另一个丫鬟撅撅嘴,对这一两银子满是不以为意。
可舒窈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心里盘算着日期,新年前……现在是八月初,那大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高贵的公主就要入府,她连往后有没有再近戟樾身的机会都不确定,又如何要让他帮自己去除奴籍呢?
刚才的兴奋和激动渐渐隐去,她好似再次被打回了原形,心里尽是铺天盖地的哀切与沮丧。 七日以后,府里各处都准备差不多了,她正想按照每日那样去前院帮工,却接到总管的命令,让所有人速速去府门外集合,准备迎接主子和闵安公主。
舒窈稍感诧异,暗道怎么如此快就回来了?这来回还不足二十天呢,可看大家都往外面走去,她也只好稀里糊涂随着众人来到门口,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了个位置。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阵阵马蹄声和车辙声才在街道另一端徐徐靠近。 大总管急吼吼往前跑了几步,抻着脖子打量一番,待看见高耸起的接亲红色仪仗时才赶紧大叫一声,“是爷回来了。”
其余家仆听到后立即安静下来,恭敬笔直的站好,碧珠、碧雪仍是站在第一排,是为数不多敢公然抬头探看的人。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舒窈出于好奇,也悄悄抬额往那长长的队伍瞧去,想着反正她在最后一排,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