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依一打车到急诊时，救护车刚从急诊门口出来，她追进去，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站在急诊室门口。
急诊室门大开着，来来往往一些病人家属，急诊里几张床相隔着两米的距离，医生和护士很多，脚步很急，床上有车祸而来的伤者，也有喝酒昏迷不醒的酒友，还有突发心梗送来时已经没有呼吸的年轻人，家属还求着医生再试试，他刚才在家还好好的，半个小时前他才带着七岁的孩子逛完超市回来，再救救他……
医生看惯生死，他们面无表情的跟阎王抢人头，抢得过的他们从不松手，可阎王到手的人头，又怎么可能回头？
沈天巽一直没有清醒过，从在宋宁的手下昏迷之后，他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和呼吸，还有因失血过多铁青的脸，氧气罩罩在他的嘴鼻之上，血迹在他的脸上特别明显。
医生拉上帘子，剪开沈天巽的衣服，胸口上的伤口被简单的包扎起来，血流并没有完全阻止，除了胸口上的刀伤，小腹上手掌上都有大大小小几个不浅的伤痕。
“主要是胸腔上的刀伤，出血太多，现在是看不清扎的所在位置，看血流的情况，大概率是伤到心脏，手术风险不小，你是他朋友吧，要通知家属，我们尽早做手术。”
“我就是他的家属，他是我的弟弟。”
“他叫沈天巽，你，是宋宁？”医生翻看着记录册，有些不耐烦：“要家属签字，才可以做手术。”
“我就是家属，我可以为手术承担任何责任，他已经没有父母，他只有一个人，没有亲人的人就不能做手术要等死是吗？”
“规定就是规定。”
“老师，他们确实是一起的。”救护车出诊医生说：“我们到场时，是他……”
“医院有规定，得有家属签字。”医生打断年轻出诊医生的话不紧不慢。
“医生，我们确实是他在银城最亲近的人。”许依一早就看着医生手里拿着的急诊单，伸手向医生索取诊疗单：“费用在警察定责之前我们完全有能力结清医院所有的费用。”
“签个授权委托书。”医生瞥一眼许依一，犹豫片刻，把单递给许依一。
“好。”许依一接过单，快步走出急诊室。
沈天巽被推入手术室，并没有人告诉宋宁手术需要多久，他坐在手术室门口，这个夜晚并不安静，从急诊里就是喧喧嚷嚷的人，在哭在闹，求已死的人别死，求放手的医生不要放手……
被尘封了多年的记再次被沈天巽的伤口激活。
宋宁的双手沾满鲜血，衣服裤子上也沾着血迹，脸上，还有像在擦拭什么时留下的血印。
许依一交完费，手里拿着一包湿纸巾，在宋宁的身后站了一会儿，久久不敢靠近。
许依一听说过宋宁崩溃，在他手术前，她从医院离开时，他突然崩溃，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宋宁现在的样子，她不确定，她该以什么姿态站在他的身边。
她是该像过去那样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就好，还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伸出肩膀。
宋宁靠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双手摊在两边，伸着腿，轻闭着双眼，也许是感应到面前有人，才轻轻睁开眼，是许依一。
宋宁坐起身，张开双臂，许依一上前两步，宋宁把脸埋进她的怀里，低声抽泣。
许依一轻抚宋宁的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该说。
“老婆。”宋宁突然说话。
“嗯。”
“我能不能给我哥打个电话？”
哥？许依一在脑子里寻找所谓“哥”的人是谁，这一年来他来往的人也就身边的几个人，从来不会深交到以兄弟相称的地步。
廖医生？宋宁还在IcU里时，许依一听到过宋宁冲着廖医生叫哥。
“廖医生？”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给廖医生打电话为什么要经过她的同意？
“可以吗？”
“可以。”
许依一把宋宁的脸从她怀里捞出来，她的衣服抹掉了宋宁脸上的血迹，宋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号输入廖医生的手机号码，弹出廖医生的名字，号码的署名是廖医生，可廖医生的电话号码却一直留在宋宁的记忆里。
“小宁。”廖医生接到电话时，正坐在洁白的床边脱鞋，还没来得及脱掉袜子，走到床头，关上厚重的电动窗帘。
“哥，你在哪里？”宋宁哽咽着。
“我在外地出差，医科大有个讲座。”
“我有个朋友受伤了，我不知道他……你离我这远吗？我想要你过来。”
“很远。你呢，你没事吧。”廖医生听出宋宁的声音不对劲，更何况，宋宁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受伤了吗？”
“哥，你能不能来银城帮我看着沈天巽，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宋宁哭着恳求道。
“沈天巽是谁？”
“哥，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我离你很远，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就一次，最后一次，有你在，他一定会没事的，我要你来银城。”
“哥，我洗好了。”廖医生的身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光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赤裸着身子，廖医生冲着男人嘘了一声，指了指床，男人并不听话，走过来，动手解开廖医生西裤上的皮带。
宋宁一愣，他听到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才明白了，廖医生说的很远，说的也许不仅仅是距离。
“小宁，你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吗？”
宋宁把手机放下，没有回复廖医生的话，任由电话那头只有廖医生叫他的声音，许依一看着宋宁的表情不对劲，从他手里拿过手机：“喂，喂，廖医生，我是许依一。”
“噢，小宁没事吧。”听到许依一的声音，廖医生松了一口气：“你们在哪个医院，是谁受伤了？严重吗？”
“我们在市人民医院，宋宁的发小被人捅伤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在做手术，你能过来吗？”许依一并不理解宋宁为什么要找廖医生，但她还是继续追问了宋宁的问题。
在医院里，沈天巽已经进了手术室，廖医生来与不来又有什么意义？
“发小？”廖医生小声嘀咕，他身上的裤子已经被裸体男人扒了个精光，正想再进一步做点什么，被廖医生捂住嘴，依然故意发出“唔唔”的声音：“依一，其实小宁找我，不是想要我给他发小做手术，如果他发小已经在手术室里，他应该很清楚我无论在哪里都赶不过去，他找我，是因为他不愿意一个人面对手术的事情 ，他以为我说他不会死，他就不会死，但是我跟银城所有的医生一样，我能救的人，他们一样能救，这次，我帮不了他。”
“嗯，我知道了。”
“他哭完就好了。”
“嗯，好的。那我挂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