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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暗,荒凉破败的楼阁里寂静无声,阴冷陈腐的气味充斥着漆黑无边的屋宇,一只硕大的灰鼠从倒塌的烛台上爬过,像是突然受到什么惊吓般,‘吱’地一声蹿了出去。

“谢辞安!!你已经死了,给我滚出去!啊啊啊!!!”

咆哮的怒吼声乍然响起,惊得年久失修的危楼都颤了几颤,一个拢在黑袍里的瘦长身影抱着头,痛苦不堪地在地上打着滚,原本皎秀如女子般的脸上青筋绷起,变得狰狞可怖。

“谢辞安!你这个废物!!你什么都不行,什么都要靠我!你有什么资格来争夺这具身体!!啊啊啊滚出去!”

“你别忘了,你以前求过我什么!谢家的仇是我替你报的!你就应该安息地待在地下!滚啊!啊啊!”

他愤怒地嘶吼着,整张脸胀得通红泛紫,紧咬的齿咬出一嘴的血腥味尤不罢休,来回扳动的身体将地板砸得‘砰砰’作响,‘吱嘎’声连续不断,似要将木板都凿穿一个洞来。

“阿辞?你怎么在这里……”

一只披头散发的头颅悬浮在空中,眼里还流着血泪,眸光却甚是疑惑,她没有身体,长长的黑发凌乱飞舞,鲜红色的舌头半吐在外,看着极是阴森恐怖。

连声音也嘶哑难听,像野兽的爪子挠着枯枝:“今日不是你我的大喜之日吗?你为何还不换衣服?”

“滚!!”

那黑影一掌将她挥开,却又在转瞬间翻腾得更加厉害,他挣扎着爬向一个方向,那里站着一个极飘渺的虚影,“猛老!救我!杀了他!杀了他!!”

面白寡瘦的中年男子隐在阴暗里,半阖的双目里透着寡凉,摸着胡子摇头叹息道:“不不不,你应该求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

他蓦地愣住,似连疼痛都忘记:“我自己?”

“是啊,你就是谢辞安,谢辞安就是你啊。”

“不不不!”他眦裂着双目,疯狂摇头,猛地一拳砸在地板上,直至砸得血肉模糊,“谢辞安这个废物怎么可能是我?我是谢辞遇,我是谢辞遇,不是谢辞安!!!啊啊啊!!”

“谢辞遇才是早就死了啊……”

“死了?”他呆愣住,目光虚无,嘴里不住地呢喃,“死了,谢辞遇死了,谢辞遇死了……那我是谁?我是谁?我不可能是谢辞安,我不可能是他……”

中年男子一叹:“这一关还是得你自己来过,否则到最后也只会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谢辞安,认清现实吧。”

谢辞安啊……那个谢家曾经最风光无二的谢公子呀,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左修远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遥望着窗外的阑珊灯火,思绪渐渐飘远。

-

南境有一座城叫雾月城,城下又有一县叫渠梁县,县内住着一户世代修仙的谢姓世家,族中兴旺,子弟争气,远近闻名。

谢家有两子,长子谢辞遇,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招猫逗狗,游手好闲,天赋修为皆是垫底的存在,典型的烂泥扶不上墙。

次子谢辞安,天资卓越,端正持身还勤勉好学,是整个谢家重点栽培的对象,时人谓之曰‘玉安公子’,一时间风光无两。

两人虽为双生子,性格秉性却全然不同,还互看不顺眼,平常互怼拌嘴也是常有的事。

谢辞安打心眼里瞧不起谢辞遇这个哥哥,他除了占了个‘长’字,又有哪点像个兄长的样子?

谢辞安修为渐长,风头愈盛,便愈发对这个兄长不假辞色,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甚至打着为谢家好的名义,对他横加管教。

这日,谢辞遇又在赌桌上被谢辞安带来的人给押走,气得他跳脚直骂:

“谢辞安!到底你是兄长还是我是兄长?你别以为你修为比我高点儿就了不起,连奶奶都没管我,你凭什么抓我?”

谢辞安声音平静道:“奶奶不管你是因为对你失望透顶,我管你,是因为谢家还要脸。”

说罢,让人堵了谢辞遇乱骂的嘴,就要离去,却被赌坊的人拦住。

原以为是谢辞遇又欠了钱,对方却递给了他一样东西,道:“这是谢大公子赢的东西,二公子收好了。”

是枚玉佩,成色上好,看着有了些年头,应是价值不菲,但玉纹中心有一丝不明显的裂缝,生生变得廉价。

谢辞安随手将它揣进了怀里,却没想,这一揣,生命的轨迹就此踏入不同的分水岭。

那玉里藏了丝残魂,日日想勾他修炼邪法,他是清风霁月的谢二公子,又怎可能顺了他的意?

但不论他把玉佩扔了多少次,最后那玉佩仍会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他和谢辞遇十八岁生辰这天,府里高朋满座,胜友如云,谢辞遇居然还想偷溜出去,他将他训斥了一顿关进柴房,准备戴冠时再将人放出来。

可等他再出去时,府里的天却变了。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雷鸣电闪,暴雨如注,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不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剑刃戳进一具具鲜活的身体又抽出来,鲜血混着雨水淌成了蜿蜒的沟渠。

耳道‘嗡’地一声,像是什么也听不见,只有成像的画面忽然变得格外慢。

慢的可以清楚的看到父亲和母亲倒在血泊里爬行的画面,慢的可以看到祖母滚落溅血的头颅,和小妹被斩断的手指还在地上蠕动……

他握住了剑,手却抖得不成样子。

“轰隆!”

撑在头顶的雨伞断开飘落在地,跟在他身侧的两个随从也被人一剑斩杀。

血水溅了满身,他猩红了双眼,回身持剑与人对打,可往日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剑术却是如此不堪一击,还没过上几个回合,就被人一剑刺穿胸口,踹翻在地。

如此废物,如此没用,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在他眼前被杀。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谢家不知得罪了何人,遭遇了满门屠杀。

他没有死,但却躺在地上不敢再动一下,可谁料,谢辞遇竟在此时挣开绳索跑了进来。